第7章筵席
铁诚看了看身旁的张子重,沉吟道:“正义楼可是东方红日的老巢呀,我们为何要去那里?”
张子重哈哈一笑,道:“东方红日已死,难道铁大侠不知?如今的正义堂已然烟消云散,哪里还有老巢呀!”
铁诚道:“既是如此,回正义楼还有何意?”
张子重蓦地一怔,旋即又笑了:“铁大侠,难道你忘记了方竹烟?”
铁诚皱眉道:“莫非他也在正义楼?”
张子重正色道:“方竹烟不仅在正义楼,而且还成了正义楼的老大。若是在下所料不错,不出几日,此人便是第二个东方红日。”
铁诚道:“哦?”
张子重肃然道:“东方红日座下百余名死士,皆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虽然只剩下数十人,但如今的江湖,已无哪个门派可以抗衡。方竹烟身为这一众死士的头领,若是眼见江湖人才凋零,从而起了雄心壮志,这可是武林之不幸啊!”
铁诚微微一笑,道:“雄心壮志?张香主,你怎知方竹烟便要一统江湖呢?”言下怀疑之意很明显。
张子重微一沉吟,道:“铁大侠有所不知。”
铁诚道:“怎说?”
张子重续道:“自昨日东方红日率领大批高手离开正义楼去围剿黑风崖之时,方竹烟便住进了正义楼,并带来了全部死士。”
铁诚淡淡一笑:“这能说明什么吗?”
张子重道:“此举已然再明显不过,方竹烟知道黑风崖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东方红日这一去必是凶多吉少。而他却住进正义楼,又带来了所有属下,还不是摆明了要做正义楼之主吗?正义楼之主亦是鬼堡之主呀!”
铁诚思索片刻,道:“好吧,那我就陪张香主走一趟!”
“多谢!”张子重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箭,抖手一扬,便听“啪”地一声。紧接着,半空中亮起一道蓝色火焰,拖着长长的尾韵,宛如一抹耀眼的流星。
铁诚见状莫名的心头一凛,道:“张香主,这是作甚?”
张子重微微一笑,道:“此处相距正义楼已不足三十里,再往前就进入正义楼的雷区了,还是提前做好准备比较好,有备无患嘛。”
铁诚苦涩的一笑:“如今的正义楼还有雷区吗?”
张子重道:“探哨应该是有的,小心为上啊!”
铁诚又笑了笑,道:“张香主这是召唤座下门徒吗?”
张子重陪笑道:“这是自然,都是在下的属下,武功也都还不坏,以应不急之需啊。”
铁诚长吁了口气,道:“你是知道的,我曾是东方红日的座上宾。”
张子重道:“我知道,铁大侠还是四大座上宾之一呢,武功之高,江湖中谁人不识!”
铁诚撇嘴一笑,道:“我与方竹烟有过数面之缘,承蒙他错爱,教授过我剑法。我觉得方大侠为人坦荡,很有侠义情怀,不致会做出什么为祸江湖之事。何况,方大侠双目已盲,想来必不会……”
“铁大侠,”张子重截口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再说,人是会变的,你怎知方竹烟便没有一统江湖之心呢?当一个人有了吞并天下的野心时,太多时候通常是六亲不认的。亲尚可不认,何况友朋乎!”
铁诚闻言心头说不出的沉重,叹一口气,道:“不管怎样,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能动手。我们是去劝说方大侠,而不是前去厮杀的,这几天流的血还少吗?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呀!”
张子重连连附和:“这是自然,铁大侠请放心,若无你的指示,我们绝不会先行动武。”
铁诚闻言望向远处的青山绿树,过得片刻,忽然吐出一口气,道:“好吧,但愿不再流血!”
很快,这一行人又策马疾驰而去,马蹄翻飞,踏地如雷,尘土飞扬中,遮住了快到正午的太阳。
这些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腿力甚健,区区三十里地的路程,也是转瞬即至。
远远便望见碧瓦飞甍,一派气势恢宏的府邸。铁诚知道已经到了正义楼,自己曾在这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甚是熟稔,但此刻重来,却是心情异常沉重。
张子重瞥了他一眼,单臂一伸,做了个邀请姿势,道:“铁大侠请——”
铁诚只得翻身下马,但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他那习惯性的笑容,却有些苦涩的味道。
很快,有家丁牵了马去。铁诚正欲举步,忽见一个面白无须、尖嘴猴腮的白袍汉子一溜小跑,奔了过来,冲张子重一躬身,道:“禀香主,属下已办妥。”
张子重闻言摸了摸颌下的几茎胡须,满眼赞许,道:“很好,退下吧。”
那白袍汉子应了一声,正欲转身,突听铁诚道:“请留步!”他当即回身,皱眉道:“铁大侠有何吩咐?”
铁诚微微一怔,道:“你认识我?”
那白袍汉子笑了,道:“铁大侠名满天下,又是正义楼的座上宾,在下怎会不识呢!”
铁诚“哦”了一声,道:“铁某倒是与阁下第一次会面,恕我眼拙,竟不识得阁下的名讳,说来真是惭愧啊!”
他见这白袍汉子步履沉稳,身形端凝,眸中又是神光内敛,知其必是位一流好手。东方红日在世之时,极其重视高手,像这白袍汉子的身手,足可晋升座上宾,但他却未得到重用,连面对个香主都要卑躬屈膝。铁诚心下大奇,也颇有些感慨,是以会如此说。
这时,张子重走上前来,呵呵一笑,道:“我来给铁大侠引荐一下,这位兄弟便是近日江湖上盛传的‘小马哥’马骏,也是在下的左膀右臂。”
铁诚又是“哦”了一声,耸然动容,道:“原来是名动江湖的小马哥,失敬失敬。”
“小马哥”马骏拱手还礼,道:“不敢不敢。”他虽如此说,但神态并不十分恭谨,显是未将铁诚当作一回事。
便在这时,十几位腰挎长刀的紧装大汉忽如从天而降,飞步抢进正义楼。不多时,便鱼贯而出,冲张子重躬身唱诺,甚是谦卑。
张子重大剌剌地摆摆手,都:“都安排好了吗?”
马骏接口道:“禀香主,一切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妥当了,只要方竹烟敢来,定教他有来无回!”
铁诚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望向张子重,眸中大现疑惑。
张子重干咳一声,道:“小马,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轻举妄动,否则格杀勿论!”
马骏似是一怔,道:“香主,那方竹烟已然率领座下一众死士公然竖起了鬼堡的大旗,他自立为堡主。若不严加抵制,怕是此人又是一个东方红日呀,请香主定夺!”
铁诚闻言不禁心神剧震,失声道:“此事当真?”
马骏道:“千真万确。”
铁诚脸上一片茫然,默然不语。
张子重看了他一眼,转头道:“那也不能妄动,没有我的指令,谁也不能造次!我们此次邀方竹烟前来,乃是和谈,有铁大侠在此,你们还怕什么?!”
马骏闻言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铁诚掌中的承影神剑,忽然咧嘴一笑:“属下明白。”
张子重点点头,又道:“你们退下吧!”
“遵命!”众人异口同声地道。
铁诚望着院中那数十名站立整齐的劲装大汉,眸中忽然有了忧色,深深的忧虑。
不多时,筵席已摆上,俱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
张子重举杯道:“来,铁大侠,咱们先共饮了此杯!”
铁诚道:“不忙,马大侠还未落座呢。”
马骏笑道:“马某只是香主的属下,哪有资格落座,在旁侍奉便好。”
铁诚微一蹙眉,道:“难道马大侠还不是张香主的座上宾吗?”
马骏道:“马某当属下已甚感荣幸,哪有资格当座上宾呀,想马某武功低微,实是不敢妄想!”
铁诚忽然呵呵一笑,道:“连马大侠都只是属下,铁某尚有自知,再不敢在此丢人现眼了,就此告辞。”
马骏双目一紧,道:“你要走?”
“是呀。”铁诚道,“铁某武功平平,留在此处又能做些什么呢?”
马骏正色道:“我家香主实是雄才伟略,假以时日,必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绩来。铁大侠不如留下来,日后共享富贵,岂不美哉?”
铁诚哈哈一笑,道:“马大侠的意思是让铁某也做你家香主的属下?”
马骏微微一怔,还未开口,便听张子重叱道:“放肆!在铁大侠面前,由不得你没大没小!你这小喽啰,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还不赶紧给铁大侠赔罪?!”
马骏脸上色变,但很快便即如常,走上几步,一揖到地,道:“在下无知,冒犯了尊驾虎威,实是该死。但铁大侠大人有大量,还祈原宥则个!”
铁诚望着身前唯唯诺诺的马骏,脸上殊无得色,而是眉峰紧蹙。
这马骏乃是近几个月来江湖上名头极响的一位高手,亦是杀人无算,必是武功极高,但在张子重眼里,此人不过是个喽啰。由此可见,张子重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铁诚冷眼乜斜,却并未感觉出张子重哪里可怕,这其实是最可怕的。人人都觉得可怕的事,而你却感觉不到,这怎能不令人可怕?
铁诚回过来神,忙道:“马大侠无需如此,折煞铁某啦!”
这时,张子重呵呵一笑,道:“小马,既然铁大侠看得起你,那你就落座吧。”
马骏忙不迭地道:“请香主收回成命,属下万万不敢!”
张子重沉声道:“本座的命令,你也敢不遵吗?”
马骏吁了口气,抱拳道:“谨遵旨意!”
铁诚闻言一呆,但并未说什么。
张子重又开了口,道:“铁大侠一路鞍马劳顿,本香主特安排下筵席,为铁大侠接风洗尘,从此咱们便是一家人,正义楼的大门随时为铁大侠敞开,铁大侠想来便来,本香主永远恭候阁下的大驾。”他不知不觉间,语气已较先前强硬了几分,不再自称在下,而是本香主了。
铁诚淡淡一笑:“张香主,铁某并未说过要留下呀,难道是阁下要将铁某强行留下?”
张子重笑道:“铁大侠说哪里话来,本香主绝无此意。只是,本香主要重振神剑楼,就必须得有铁大侠的鼎力相助啊,还望铁大侠以江湖安宁为念,勿要推脱才好!”
铁诚微微一笑,不经风尘地道:“张香主要用鬼堡的旧部重振神剑楼吗?”
此言一出,四下里顿时一静,鸦雀无声。
张子重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过得片刻,忽然笑了:“喽啰并不重要,关键要看谁来牵这个头。好了,别的先不说,本香主先干为敬!”
马骏也举起了酒杯,双目如电般凝视着铁诚。
铁诚哈哈大笑,道:“好哇,相识就是缘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呀,喝酒呀!”说着,一扬脖,将杯中酒直灌下去。
趁铁诚举起杯的空当,张子重与马骏竟是相视一笑,无声的笑,诡谲的笑。
蓦地,一个劲装大汉奔进厅来,躬身道:“禀堡主,方竹烟已经带到,请堡主示下!”
堡主?谁是堡主?
铁诚心头一震,猛然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