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升起一钩狼牙弯月,夜色也算朦胧。
月色笼罩大地,似是给世间万物披上了一层银纱,但柳梢树头还闪着莹润的色泽,也分不清是月色,还是霜色。未至冬季,但夜风如刀,砭人肌肤。
风吹树动,哗哗作响。不远处高高矮矮的山头鳞次栉比,在月色下,像是踊跃着铁的兽脊。
四下里一派静寂,唯有呼呼的风声从山顶刮来,月色仿佛也被冷风吹得有了苍凉的味道。
蓦地,一条黑影向一座山头掠去,快逾奔马。脚下只发出几丝细微的声响,显然此人武功不弱。
这人竟是黑的,黑色的。
他的夜行衣是黑的,他的瞳仁也是黑的,他的头发更是黑的。然,他的脸是黑的,他的耳朵也是黑的,他的脖子竟然也是黑的,简直比黑人还亚非拉。
若是没有月色,在黑夜中俨然是个隐形人。因为他的穿着、他的肤色足可与夜色融为一色。至今医学家也无法解释,此人究竟是哪色人种?他是哪里人氏?是中土还是冥界?
不管怎样,他终究还是个人。因为,他停住脚步时,做了一下深呼吸。自然,长途跋涉极为消耗人的体力和耐力。然,他停住脚步并非肺活量不足,而是前方出现了一个篱笆院。
栅栏门、栅栏墙,内中疏疏落落地矗着十几间茅草屋,隐隐有猫哭狗吠传出。淡淡月色下,此处透着一抹萧索而落寞的情调。栅栏门外的一根长竿上挑着一面破旧的旗子,上书“宾至如归”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这黑人喘了一口粗气,忽然咧嘴一笑,自语道:“虽然我贪财好色,经常泡妞,因而肾虚乏力,得了性 病梅 毒,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但还是比老九快了一步。嘿嘿,看来老九的身子骨还不如本人的好呢。多年不见,怕是他早已不在人世了吧。唉,可惜啊,英年早逝,愁煞人……”
陡地,一声长啸传来。
黑人循声望去,但见数丈外的一株小枣树上人影一晃,紧接着,一人飘身近前。与此同时,那株小枣树“咔嚓”一声,从中而折。
来人一身绸衣,颌下微须,身形富态,俨然邻家掌柜。此人走上几步,一抱拳:“多年不见,八哥一向可好啊?”
黑人道:“托您老的……老九,你怎么还活着?”
老九一怔,道:“怎么,八哥很盼小弟夭折吗?”
黑人砸着嘴:“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二十好几岁了吧,也不算夭折。什么是夭……”
老九截口道:“八哥,你这是咋了?这跟我的年纪有毛关系?我今年三十一岁了,属狗的。”
黑人道:“不好意思,都怪为兄记性不佳。我就是不明白,什么是夭……”
老九脸色一沉,显然有些不乐意了,再次截口道:“八哥,咱们来此老鼠岭,就是要讨论夭折这个话题吗?”
黑人道:“这倒不是。我就是不明白……呵呵,你的身子骨还硬朗,哈。”
老九淡淡一笑:“八哥,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就别兜圈子啦。”
八哥点点头,道:“你好色如命,手段下流,很是不要脸,可你为何还很健康呢?我就是不明白……”
老九脸色一沉:“老八,你骂我?为何?!”
八哥一愣:“你叫我老爸?咦,我没孩子呀,难道有人偷偷摸摸地给本人生养了一个。哎呀,麻烦了,这可是私生子呀。虽然本人武功高强,从未把王法……”
老九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忍住没有动怒,道:“八哥,我没说你不是我的老爸……不对,我说你是我的老爸……还是不对,你……你是八哥吧?”
八哥笑道:“当然了,你的记性很棒,我就不如你呀。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就像是早上八九点钟的……”
“八哥,”老九一脸无奈,“咱们老哥俩多年不见了,怎么一见面你就骂人呢?我……我真是被你搞败了!”
八哥扬眉错愕,道:“我没骂你呀。我就是不明白……”
老九一声断喝:“你别说了!我是想问你,你为何一见面就骂我?”他拉下了脸,脸色阴沉得可怕。
八哥显然并未留意,自顾自地道:“我一直在说呀,你不让我说,还偏让我说,我真是服了!”
老九突然一声大喝,紧紧揪着自己的头发,嘶声道:“老八呀,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说呀,快说!”
八哥咧嘴笑了笑,道:“别急,听我从头说来。唉,这样你就抓狂了?嘿,真是颓废!我就是不明白……”
“别再说了!”
就在这时,从那篱笆院里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红脸大汉。此人手提钢刀,斜背一个狗皮褡裢,腰里还别着几把飞镖。他冷声道:“黑灯瞎火的,你们是什么的干活?”
八哥道:“我们是……”
“你别说了,真他妈的啰嗦!”红脸冷声道,“你们一个个獐头鼠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
“你是谁?”老九忽道,“我们要进去,闪开!”
“进去?”红脸眉毛一扬,“反了你们了!知道我是谁吗?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是大名鼎鼎的老鼠岭,这是我的家,我是这里的一名喽啰……头子,你们赶紧滚犊子!”
“放肆!”老九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信不信我能让你脑袋搬家?!”
“大胆!”红脸怒道,“怎么,你们还不打算滚犊子,更待何时?!”
八哥忽道:“喂,头子,听你口音,你到底是辽东人呢,还是东瀛人呢?”
红脸怔了怔,道:“这……这有区别吗?”
八哥皱眉道:“这还没有区别?”
“都差不多。”红脸道,“对了,我是喽啰头子,但不叫头子。我有名字。我姓老,名叫……”
“我管你叫什么,赶紧给我让开!”老九寒声道。
“真是大胆包天呀!”红脸砸着嘴,“这光天化……化夜的,你们竟敢……看来你们是不想活了!”
“呛”地一声,八哥握住了刀柄,并拔出了一尺三寸,在月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他的手也是黑的,他的指甲更是黑的。
“八哥,别急!”老九忙道,“我们远来是客,不好在主人家的地盘上拔刀呀。”
红脸嘿嘿一笑:“我当你们是什么的干活呢,原是来找活儿的。告诉你们,我就是你们的老大,也就是你们的工头,你们得服从我的安排。在我们这儿,就是要一切行动听指挥,明白吗?再有,在这里干,活儿不累,工资还可以,福利优厚,还有年终奖金,就是没有休班。因为我们这儿是一家大型的民营企业,也就是个人公司,所以……”
“看来你是真的活够了!”八哥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跳。因为他的肤色很黑,所以更是显眼。
突听一人叫道:“八哥,手下留情!”
八哥抬眼一看,只见从那篱笆院里跑出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此人油头粉面,面白无须,标致得很。显然,此人经常对着镜子搽胭脂抹粉,极有可能还抹过口红。
八哥沉吟道:“你是……兔子?”
没有人会愿意当兔子,但这人无疑是个例外。他欢声道:“是呀,八哥,就是小弟呀。哟,九哥也来了?好呀,这真是踏破铁鞋……”
红脸截口道:“他们是什么的干活?”
兔子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老头子,瞎了你的狗头蛤蟆眼,你连八哥和九哥都不认得吗?”
“红脸”老头子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们,我是独生子,也没有哥哥姐姐,所以……”话还未完,兔子抬手就掴了他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
老头子直接惊了,捂着脸问:“你这是作甚?”
“肾!肾!我让你肾!”兔子连掴了老头子三记异常响亮的巴掌,怒道,“明知道我的肾不好,还敢在本总管面前提肾,活该,哈。”
老头子简直呆了,道:“反了你了!你不想活……”
“别废话!”兔子冷冷地道,“赶紧领贵宾去会议室!”
老头子一声冷笑:“你算老几?我凭什么听你的?”
兔子朗声道:“我是大总管,你不晓得?我是寨主面前的大红人,你的明白?”
老头子冷冷地道:“就凭你这几句话……”
兔子截口道:“我奉了寨主的口谕,有请贵宾入内休息,谁敢阻挠,格杀勿论!”
老头子显是吃了一惊,愕然道:“这……这真是寨主他老人家说的?”
兔子道:“废话!难不成是我瞎编的?我可没这肥胆,寨主会性 虐我的!他老人家?寨主才四十九周岁哩,还不到五十呢,不老不老,一点儿也不老。”
老头子点点头,沉吟道:“既然寨主都发话了,我也就……”
兔子怒道:“你这喽啰头子还想不想干了?信不信我在寨主面前告你的黑状?!”
“信!”老头子登时换了一副嘴脸,满脸堆欢,“二位爷,我这就打扫……我滚犊子还不中吗?好,我滚犊子!”
须臾,兔子一抱拳:“两位兄台,久等了。很不好意思,寨里有很多事情……”
八哥插话道:“寨里的事有老鼠呢,他是大拿。你是个兔子,管你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