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深陷的瞳孔泛着淡淡的光泽,在大夫人身上细细的停留了片刻,一脸慈态的同她温声说道:“慧茹呀,你就别再可是了,就算老身求你了,行吗?这郧京城中哪家的老爷没有个几房妻妾,你为了这事同彦儿都吵了十来年了,若是当年慕媤没能生下来也就罢了,可如今那丫头都已经长成了,骨子里到底是流着我周家的血脉,你又何必苦苦再纠缠于此,弄得府上整日不得安宁呢,你们的老父亲眼下正生着重病呢,你于心何忍呀?”
“母亲,我可以不再计较此事,但老爷要让梓歆去修什么仙道,我是绝对不能同意的”,大夫人虽说强势,可毕竟是周家的媳妇,见婆婆这般哀求,自己也不敢再执拗下去。
老妇人这时缓缓的立起身来,被丫鬟搀扶着,浅浅挪动着步子,语声沉沉的讲道:“我们周家呀,不管男人女人都该守好自己的本分,周家之所以能够繁荣昌盛如此之久,并不是一味的想着去攀龙附凤,而是历代先人都有着他们的过人之处。彦儿虽说才能不及他的先祖们,可对于培育子嗣和后继人选,老身想他自有他的考虑。你作为他的妻子,应该信得过他,他不管作何安排一定都是为了周家的将来。修仙之道确实是辛苦了些,可若真能有些造化,在我们这有名的仙乡帝国未尝不是件好事,历代国君为何如此信任我们周家,还不是因为祖上的那位贵人,他为我们周家带来了福气”,说到此处,老妇人停歇了下来,重新佝偻着坐了回去,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遍慕南辰,继续道:“方才我在来的路上,也问过梓歆这丫头,她仰慕祖上仙人的神威,想要走上仙途,而这位先生又有此心想要促成其愿,你何不让她去试试呢。梓歆这丫头这些年被你娇惯的属实也不成个样子了,哪有女娇娥该有的姿态,修行修行净化一下心气对她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大夫人虽说舍不得让女儿去受苦,可也拗不过婆婆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也这把年纪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即便是为女儿扫清前路上所有障碍,铺出一条自己预设的阳关道,而女儿偏是不争气不往这上面走,那做再多也是徒劳的。
想到此处,她终是服了软,幽怨的目光犹豫着落向周梓歆身上,满含期待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再执念下去倒是媳妇的不是了,今日只要梓歆自己愿意跟着先生去渡灵岛,我便无话可说。”
说完,她又十分不屑的瞪了眼慕南辰,对他的不满也只能藏在眼眸之中了。
老妇人见状,这才敢松了口大气,慈祥的盯住孙女,温暖的说道:“梓歆,你告诉奶奶,还有你的父亲、母亲,你是否真心想要跟着先生去那渡灵岛?”
“我......”,周梓歆青涩的小脸上,那对水灵的眼珠游移不定的在众人面前徘徊了一遍,最后还是落在了大夫人身上。
“你不用害怕,这里没有人敢强迫你,只要是你自己的意愿,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奶奶一定会支持你”,老妇人又是耐心的叮咛道。
周梓歆听奶奶这样一说,目色中突然变得坚定了许多,缓缓的走到慕南辰跟前,像是把自己的命运都交付给了这位让她爱恨两难的先生一样,直勾勾的注视着他,斩钉截铁道:“我愿意跟着先生去渡灵岛。”
“嗯哼哼哼,你这不争气的死丫头,你是要气死为娘呀”,大夫人听到女儿的回答,虽有不甘,可也别无他法,唯有憋着满腹的委屈,掩面哭泣了起来。
“母亲,方才奶奶也说了,我们周家人并非生来就只懂得攀龙附凤,女儿一定会修成仙道,为周家、为母亲扬眉吐气”,周梓歆听到母亲的抽泣声,心中也是十分不安,行到她跟前好生宽慰道。
她何尝不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只是那短暂的荣华仅如云烟,并非她所追求的。她身在这周府中,从小耳濡目染着仙家轶事,也一直向往着有朝一日能位列仙班。
“你这死丫头,为娘算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大夫人哭喊着,妆容早已被那泪水洗净,再也不想在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多停留一刻,十分难堪的匆匆朝着书斋外面奔了出去。
“梓歆孙女,你过来”,老妇人露出的笑意,暖暖的布满整个褶皱的脸颊,斑白的手掌轻轻捏住周梓歆细嫩的小手,对着慕南辰有些愧意的讲道:“先生既是我儿看中之人,老身也是信得过的,今日倒是我那儿媳的不是,老身在此替她赔不是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先生虽是修道之人,想来也是懂得这份道理的,还望不要去计较此事。”
“老人家言重了”,慕南辰嘴角间也浮出一抹友善的笑容,对这老妇人的深明大义十分敬佩,温声道:“为人父母自然都希望子女能够锦衣玉食,一生无忧,大夫人的苦心在下十分懂得。”
“如此甚好”,老妇人满意的抿了抿嘴唇,仔细的打量着这位俊俏先生,继续道:“老身听我儿说先生修道数百载,造诣颇厚,以先生这样的天资,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追及我们周家祖上那位仙人。先生能来到府上,实属周家莫大的福分,老身也不盼着先生能够长留此地,造福周家子嗣,只求先生在府上的日子可以不吝赐教,让周家子孙个个学有所成。”
“老人家放心,在下定当不辱使命。”
“好,如此我便将梓歆这丫头和所有子孙都托付给先生了。”
老妇人虽说活了几十年,论见地比不上那些修道之人宽广,可在周家这样的门第中走出来的人,什么样的风浪不曾见过,比起常人自是要多上几分从容淡定和豁达的胸襟。
察言观色不过短短半盏茶的时间,她已经可以对眼前这位先生放心了,欣慰的同周彦叮嘱了几句,便领着下人从容的离去。
待得众人散去,书斋内也渐渐归于平静。
周彦同一旁站立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便见那下人从外面重新进来,手中托着一个沉甸甸的托盘回到周彦身边。
“先生,这里是一万贝铢,郧京城比不得别处,先生虽说是修道之人,初来此地,怕也需要些花销用度,暂且先将这些贝铢收下,在这城里也能方便些”,周彦示意道。
慕南辰自然是明白他的用意,按照先前所讲,每月差不多千余贝铢的酬劳。而自己刚入府一天,他便支了近一年的俸禄,想来是怕因方才之事自己心生不满,所以才想着以此来宽慰自己。
“这如何使得,在下来此不过一日,无半点功德,实在愧不敢受呀”,慕南辰客套道。
他虽并不贪恋这些俗物,来到周府更不是为着多挣些钱财,可生计二字还是要讨的,总不至于以圣灵之尊到凡尘中去干些打家劫舍、鸡鸣狗盗的勾当来维持生计。
“诶,先生,您这样便是见外了,以您如此尊贵的身份,能屈尊来到府中已经十分委屈了,若是再少了您的吃穿用度,那晚生真是无地自容了”,周彦甚为诚恳的说道。
慕南辰见他如此执着,也不再推却,顺手接过贝铢,只求各自心安,淡然道:“那在下只好却之不恭了。”
“多谢先生”,周彦眼见着他接下贝铢,深感欣慰,沉声道:“这东胜帝国的先生虽比不得朝廷的达官显贵,可也是备受瞩目的尊贵人物,今日内人顶撞了先生,实在罪过,往后先生若是有何难处,但说无妨,晚生一定全力而为。”
“多谢”,慕南辰抿唇浅浅笑了笑,本该自己谢他才是,他却如此盛情,只得同样回了句。
周彦也暖笑着点了点头,神情顿时变得惬意起来:“我听说先生今日便要送小女去那渡灵岛上,此去路途遥远,晚生这便吩咐下人备好马车送先生启程。”
“如此有劳国相大人了。”
慕南辰倒是有几分感动,自己初来府上便将他的爱女送往荒岛之上,他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对自己的决定深信不疑,果然是有胸襟有气度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