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京城外,一辆马车自从出了城便一路疾驰在官道上,嘹亮的马蹄声几乎从未停下过。
赶车的马夫用力的吆喝着,心里却是充满了惶恐。
今日周府发生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在府中待了几十年,还是头一遭见到有人敢违逆大夫人,并且还将她那宝贝女儿送往让所有人忌惮的渡灵岛去,真是可敬可佩又可怕。
所以,一路上他都是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会因一丝马虎而引来祸事。他可不想去了那渡灵岛便再也回不来,毕竟这一趟差事除了先生和小姐以外就只剩下赶车的自己了。若是先生一不高兴,让他留在渡灵岛照看小姐,那可就麻烦了。
马车之中,慕南辰浅闭着双目,一脸镇定。
在凡人看来,那渡灵岛是一个凶险之地,可对于他来说,却是有着一段不寻常的经历,这一生对于那里恐怕都会刻骨铭心了。
周梓歆一直都在不停的打量着这位还有些陌生的先生,从他面上透出的咄咄逼人的英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位普通的修仙之人那般简单。
十二岁的少女,对于情爱之事虽尚处懵懂阶段,可眼前这人,总是让她情不自禁的产生些幻想。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情,如果说他心里向着周慕媤那怪胎才将自己送到渡灵岛去,那自己应该讨厌他,戒备他;可如果单凭着这张举世无双的容颜,再加上他言谈举止间散发出的洒脱与不羁,她真是喜欢到了骨子里。
“渡灵岛?”
想到这几个字,她幼小的心里也不免生出些恐惧来,一阵寒栗突然从脑门中闪过。
“先生,你是真心想要助我修仙还是借机帮着周慕媤那怪胎报复我?”,她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你有疑惑?”
这时,慕南辰终于睁开双眼,开口问道。
突如其来的提问,直触心灵深处,让她为之一惊,“莫非他会读心术?”
“虽说我有些道行,可也不至于用那种低劣的读心术窜到你的思维里去揣度你的心思”,慕南辰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又是道:“凡人都知渡灵岛的凶险,今日你却敢冒险而为,其实我也有些诧异,难道真的不担心我是替小慕媤教训你的?”
“担心”,周梓歆直言道,细尖浓密的眉梢不觉间轻轻抖了抖。
“那你还敢去”,慕南辰被这小丫头的话弄得有些错愕和茫然。
“喝”,周梓歆冷哼了一声,“修仙之道本就不易,我只是想要赌上一把,与其整日待在周府之中,到最后连个散灵都修不成,还不如像先生所说,去外面尝试一番。”
“没想到梓歆小姐小小年纪,便如此有魄力”,慕南辰不由得感叹道。
“那是当然,我可不会像周慕媤那般只会装可怜来博取别人的同情。”
“梓歆小姐为何总是将慕媤小姐称作怪胎,难道就不能将她视作自己妹妹看待?”,慕南辰苦闷道,这小丫头看来还是不肯放下心中的怨恨。
周梓歆冷冷的翻动了下眼皮,眼神中透出的决绝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言语间更是充满了愤恨与不屑:“想来先生也同我父亲所想一样吧,都是盼着那怪胎能成为将来的帝后,所以便认为我跟着先生去渡灵岛就是与她妥协了”,珠光中流露出的鄙夷,十分坚定,清楚的传达出周慕媤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无法扭转,“王后之位,我只要想要,那便是我的,只是我无心于此罢了,可我不争不代表别人也不会争,这东胜帝国各大家族都惦记着这个位置呢,就凭周慕媤那怪胎,哼,只怕没那么容易。我从前不接受她,现在自然也不会接受她,将来还是不会接受她,她在我心里永远只会是那个可怜的怪胎,这一点绝不会因为先生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从这孩童的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慕南辰的心里无比震撼,骨肉至亲难道在这些凡人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周梓歆对小慕媤能有如此深的成见,想来也是离不开她那位执念深重的母亲的。
小慕媤是靠着凌瑶公主的魂丝滋养才来到这世间的,他不希望这丫头生长在人情如此冰冷的世界里。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可以尽力为她带来快乐,而这快乐的源泉首当其冲的便是来自家庭的温暖。若是家庭和睦,其乐融融,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会心有所依,不会感到孤独,这是他流离失所这些日子最深刻的体会。
“亲情永远都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梓歆小姐早晚会明白这一点的”,慕南辰看着她,目光愈发变得深沉起来。
眼前这位小女童虽说执拗得很,可自己断然不会因为她对周慕媤的诋毁而疏远她。为人师长,有教无类,一视同仁,这些都是最基础的准则。更何况把她带入仙道是自己欠她的,这是他肩负的使命。
只是,他真的希望这小丫头可以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有的东西在该珍惜的时候没有好好去珍惜,等到失去以后,那就真的永远的失去了,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先生可曾有过亲人和兄弟姐妹?”,周梓歆对于他的忠言,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而是好奇的询问起了他的家世。
慕南辰恬淡的笑了笑,那笑容中隐藏着一股浓厚的思念,被她这一拉扯,毫无顾忌的涌了出来:“当然,我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然会有父母和兄弟姐妹,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只可惜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先生修道数百载还能有亲人在世,已经是很大的福分了,先生应该高兴才是”,周梓歆见他提起自己家人,愁眉不展,倒生出几分同情和怜惜来,好生宽慰了几句,继续讲道:“先生在我们周府任职,我爹爹绝对不会亏待您的,您可以让家人一块来郧京城,然后我爹爹赐他们一处大宅子,他们也不用再颠沛流离了。”
“呵呵”,慕南辰忍不住会心的笑了笑,这小丫头倒也没有那么不堪,虽说同她那母亲一样有些妄自尊大,终究还是有善根的,“我的家人呀,他们怕是想要来郧京城也是来不了的。”
“为何?”,周梓歆听他说的这般神乎其神,不仅讶异道:“莫非他们都住在天上?”
“那是一个比天上更遥远的地方”,慕南辰一脸深意,让这小童全然琢磨不透。
“比天更远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周梓歆绞尽脑汁的想象着,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于眼前的先生又添了不少的神秘感。
“若是有缘你自会知晓”,慕南辰感叹道:“所以梓歆小姐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修仙之人一定要怀着一颗宽仁之心,这是修心的初道。”
“先生说了这许多,无非就是想让我真心接受周慕媤,那是不可能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除非她和她那下贱的母亲早些离开周府”,周梓歆敏感的神经,只要是从他口中听到劝说类的词语,都能立马同周慕媤联想到一块。
慕南辰自知自己一时是没办法去改变周梓歆心中的执念,来日方长,只得默默的叹了口气就此作罢,一手挑开身边的车帘,目光幽冷的望向窗外。
耳边的风声簌簌作响,卷起的尘土漫天飞扬,马夫的吆喝声同马蹄奔走之声恰到好处的吻合到一起,此起彼伏,格外有力。
眼看着出城很远,已至荒郊野岭,他可不想在这马车之中呆的太久,使了缕仙法,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渡灵岛脚下。
马夫愣愣的扫视着眼前峡谷林立的绝景,正诧异着,只见车中的少年和女童已步了出来。
“先生?”
“你先回去吧,这里处处绝壁,马车也上不去了”,慕南辰吩咐道。
“不用小的在此等候先生吗?”,听他这样说,马夫心中暗自窃喜,幸灾乐祸之余仍是假意的询问了句。
“不必,你若是担心小姐安危,也可以选择同我一道上那渡灵岛,岛上虽然荒僻,可寻些生计还是有法子的”,慕南辰见他这般假客套,也没忍住故意挑逗了句。
“哦,小姐身负重任,又有先生照料,小的凡夫俗子,还是不去凑这份热闹了。”
“呵呵。”
周梓歆见那车夫被他一句话就吓破了胆,不由得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