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雁群冲入站群中,闪到青年身边,他出手极快,专攻人致命处,不过力道不大,电光火石的几招,就已把那十多人的攻势逼停。
这时方悔也跑了过来,那十多人开始打量萧雁群和方悔,只听一人高声道:“足下何人?”
萧雁群和方悔报上了姓名,道:“在下无意参与你们的恩怨,只是这青天白日的,总不能看着这位公子丧命此地。”
方悔道:“这里是谢朓楼,风雅之地,不宜见血。”
那些人听到他二人的名字,面色微变,有些犹豫,鼓琴的青年没料到会有人来救他,更没想到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萧雁群。他不等对方先开口,抢先说道:“好汉救我,他们是无法帮的人!”
萧雁群皱眉道:“你们果真是无法帮的人?”
一汉子道:“是又怎样,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敢帮他。”那个“他”指的自然就是那青年了。
方悔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你们是无法帮的人,姬无天去哪了?”
那些人知道今日讨不了好处,便互相使了个眼色退走,萧雁群也并未去追,这时岳琳琅和姬若离二人也走了过来,岳琳琅道:“他们什么人啊。”
方悔道:“是无法帮的。”岳琳琅惊道:“无法帮知道我们在这?”方悔道:“应该不是,他们是冲这位公子来的。”
青年朝四人深深一揖,道:“多谢诸位英雄相救,在下郭声,庐州人氏。”
萧雁群道:“无法帮为何会盯上你?”
郭声摇摇头,叹道:“我看不惯无法帮的恶行,出手制止,结果就跟他们结仇了。”说罢一阵咳嗽,摇摇欲倒,萧雁群忙扶住他道:“从你刚才的身法看,你有伤在身?”
郭声道:“不瞒各位,刚刚那些人,已经是第三批派来杀我的了。”
姬若离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
五人再回谢朓楼坐下,楼中掌柜伙计和一般文士,也看到了刚才的打斗,见郭声进来,纷纷退避,掌柜的也好奇,一向文质彬彬的方解元,怎会交上这些江湖朋友。
方悔叫了壶茶,听郭声细说。他是在亳州遇见无法帮的人,看见他们抢劫一队商客,还要杀人,于是出手制止,打退了他们,不想就此惹下麻烦,他离开亳州后,一心游山玩水,没成想被无法帮盯上,数次交手下受了内伤,不想这次到宣城又遇上了无法帮。
四人听得无法帮在亳州现身,便细问究竟,郭声道:“我只是看见他们,至于他们为什么出现在亳州,我也不清楚。”随后又道:“我听说无法帮已经灭亡了,怎么还会出现?”
萧雁群道:“并没有,只是他们销声匿迹了,数月来我们一直设法追查他们的下落,始终一无所获。”
郭声苦笑道:“这么说我算幸运的了。”五人又闲聊片刻,发现这个郭声虽然有一身武功,但并不关心江湖事,他的爱好倒和方悔相似,因此二人聊得甚是投机。
姬若离同他讨论了一些琴艺,然后自然而然地问道:“郭公子定是琴棋书画皆通的了,与我这七弟一样。”郭声忙道:“岂敢岂敢,在下只是粗通琴艺,至于其他三样,确实是一窍不通的。”
从郭声进门开始,一直到她发问,姬若离一直在观察他,因为他所说的偶遇无法帮行凶作恶的事情,颇多漏洞,而言谈举止之间又多闪避,不得不让人怀疑。
又过了片刻,郭声起身道:“今日承蒙诸位搭救,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实在没什么好报答各位的……”方悔笑道:“公子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辈的本分,岂求报答。”
姬若离道:“今日有我们七星盟出面,无法帮一定不会再找你麻烦了,这一点你大可放心。”郭声连连称是,跟着向四人告别。姬若离向他们说出心中的疑惑,方悔和他相谈甚欢并未察觉,岳琳琅道:“你呀,就是记吃不记打,你忘了之前的章正了。”
萧雁群道:“他要是无法帮的人,无法帮又为何要杀他呢。”姬若离道:“这个我也想不通,但愿他不是吧。”萧雁群道:“如果他所说是真,无法帮已经在亳州现身的话,那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了。”
于是四人商议,再耽搁三五天便回太平州。
晌午,四人在谢朓楼用罢午饭,方悔带他们游玩了敬亭山,原本笼罩在萧雁群姬若离二人心头的疑云,被这座满目清翠,云雾幽深的江南诗山一扫而空。
次日,四人往泾县以西的桃花潭去。
桃花潭南临黄山,与太平湖相连,曲折回峦,群山倒映水中,深碧清澈,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天,春意盎然,岸边桃花怒放,垂柳飘拂,古镇隐约其中,令人乍见之下,疑似武陵桃源。
四人自小镇中穿过,沿岸观赏风景,三三两两的游人不时从身边走过,一路说说笑笑,十分惬意。
方悔在岸边一株桃花下停伫,望着一潭碧波,诗兴大发,正欲吟诵,却听见一旁聒噪不止。
四人循声走去,在几棵绿杨之后,是一个土丘,高处有一小亭,亭内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正是刚与四人分开的郭声。
而在土丘下,围着二三十人,对郭声正怒目而视。
游人见起了争执,纷纷赶来凑热闹,不过等到那二三十人亮出兵器,那些人就一哄而散了,待萧雁群等人走近后,认出了他,方悔便道:“这么巧,他竟也在这。”
郭声看见了萧雁群,高声喊道:“恩公救我!”
萧雁群疑心对方又是无法帮的人,于是便现身问道:“尔等何人?”人群中一个领头的汉子喝道:“你想多管闲事?”
岳琳琅道:“你们是不是无法帮的?”
那汉子一愣,随即道:“什么无法帮,我们怎么会是无法帮的!”
方悔道:“既不是无法帮,那你们为何为难郭兄。”
那汉子道:“你叫他郭兄,那看来你们是跟他一伙的了。”跟着对身旁的人说道:“兄弟们,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咱们苦苦追寻无法帮的下落,不想今天在这里一下遇见这么多!”
萧雁群道:“等等,阁下误会了,我等不是无法帮的人。”
那汉子不耐烦地嚷道:“不是无法帮,为什么要出面帮他,还叫他郭兄?”
姬若离道:“你说他是无法帮的?”
那汉子道:“还装蒜,我看你们今天能逃到哪去!”说着命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这时,亭子里的郭声忽然长叹,道:“若离小姐,萧盟主,不想在这里遇见你们。”
萧雁群道:“阁下……”
郭声一声苦笑,道:“我叫郭寒涛。”姬若离道:“你是三教九流中的琴棋吧。”郭寒涛点头称是。
萧雁群有些不明所以,道:“你既然是无法帮的人,为何到此,那日追杀你的,是不是无法帮的?”
郭寒涛道:“他们的确是无法帮的人,不过我已经不是无法帮的人了。”
这时那汉子叫道:“现在不是你们叙旧的时候!”
萧雁群向那人抱拳道:“在下萧雁群,敢问尊驾大名。”
那人一愣,看了看身边的人,然后上下打量着他,道:“你真的是七星盟的萧雁群?”
萧雁群道:“如假包换。”
那人道:“这简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萧大侠,我叫林三,我们是子午门的。”
萧雁群道:“子午门,这么说是张门主派你们来的。”
林三道:“不错,这个郭寒涛就是门主要杀的人。”他想着七星盟一向和无法帮作对的,与门主又是故交,今天这个郭寒涛必定跑不了了。
萧雁群略一沉吟,道:“你说你已经不是无法帮的人,是什么意思。”郭寒涛道:“我已经退出了无法帮,就因为这个,我才几次三番被追杀。”
林三等人显然是不信,方悔岳琳琅也不相信,姬若离道:“按照姬无天的性子,这种关头你要退出,他怎会放过你。”
郭寒涛道:“不错,所以他才派人杀我,不过好在我命硬,撑到现在。”
林三怒道:“谁信你的鬼话,今日有我子午门和七星盟在这,你休想再逃。”
郭寒涛没有理会他,自顾说道:“我本无心江湖纷争,也是因为无奈才入了无法帮,如今无法帮大势已去,我若再留恋,不会有好下场。”
方悔道:“这么说你们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郭寒涛道:“算是避祸吧,不过我也的确是厌倦了。”林三道:“你没这个资格说这话,你们杀人作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厌倦呢。”
姬若离道:“你说你退出无法帮,何以为证,除非你现在说出姬无天所在,我们就不为难你。”
林三忙道:“萧盟主……”萧雁群道:“林兄不必着急,且听他怎么说。”
郭寒涛看了看林三那帮人,道:“姬无天在哪我真不知道,至于怎么证明。”他解开自己上身衣衫,众人哗然,只见他胸腹,后背,臂膀有多处伤痕,新旧交叠,怵目惊心。
“我和无法帮的人大小战斗数十次,这就是证明……”说罢一阵剧烈咳嗽,弯下腰去,脸色涨得通红,分明是内伤还未痊愈。
姬若离灵机一动,向萧雁群使了个眼色,萧雁群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吧,既然你已经退出无法帮,那我们也就不为难你了。”
林三瞪着大眼,道:“萧盟主,你这话什么意思!”方悔道:“不为难的意思就是放他走。”林三怔了怔,随即冷笑道:“原来七星盟如今也相信无法帮了。”
岳琳琅见他模样霸道,说话句句带刺,惹人讨厌,因此也提高了嗓门,道:“这是我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雁群道:“林兄,既然他都退出无法帮了,我看也不要再为难他了。”
林三道:“你就这么相信,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再杀人放火。”萧雁群下意识看向郭寒涛,后者无奈一笑,道:“我郭寒涛在此愿对天地立誓,从今往后再不轻易伤人性命!”
萧雁群道:“你也听见了。”林三为之气结,道:“这,你这算什么,他可是无法帮的人!”萧雁群面有愠色,道:“难道无法帮的人就都罪大恶极,人人该杀吗?”
姬若离道:“我们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你回去禀告给张扬门主,就说这个人七星盟保了,你们张门主会理解的。”
林三知道七星盟的人和张扬是好友,张扬也告诉过门人,如今后见七星盟的人有难,定要伸以援手,如今萧雁群硬要保郭寒涛,林三当然不敢就此和七星盟争执,只好点点头,带着人撤了。
郭寒涛道:“张扬的人,气量可比你们小太多了。”五人干脆就在亭子里坐下,萧雁群问起退出无法帮一事,郭寒涛便以前言回答,然后面对着深碧的桃花潭水,说道:“从今往后,只有弹琴下棋的郭寒涛,再也不会有无法帮的郭寒涛了。”
方悔赞道:“苦海无涯,你现在回头刚刚好。”
萧雁群道:“只是从今往后你要多行善事,好弥补你之前的过错。”
郭寒涛赧然道:“这个自然。”
姬若离道:“你当真不知道姬无天的下落?”
郭寒涛道:“若离小姐之所以想支开子午门的人,想必就是单独问我姬无天的吧。”姬若离道:“这是其一,你既已不是无法帮的人,我们也就没必要再针对你。”
郭寒涛笑了笑,笑容显得有些憔悴,说道:“我们从汴梁撤出后,四处辗转,我也就是在那时候离开的,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姬无天他们的下落。”
“不过……”他接着又说道:“姬无天似在密谋一件大事。”
四人知道那件大事所指为何,萧雁群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郭寒涛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总之我不会再管江湖纷争就是了,游山玩水,走哪算哪。”
萧雁群道:“这样也不错。”
郭寒涛笑道:“我不如萧大侠,心怀家国天下。”萧雁群也笑了,笑得爽朗,笑得温暖,那是只有对朋友,对兄弟才会有的笑意,他道:“我没你说得那么伟岸。”
姬若离道:“七星盟助你,接下来姬无天会把矛头转向我们,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不过你一人还需小心在意。”
郭寒涛淡淡一笑,道:“就算死了,那也是命中注定。”
萧雁群拍拍他肩膀,道:“如此美景,你又何必伤怀,岂不负了春光!”方悔道:“没错,美景与美人,都不能辜负。”在桃花潭游玩了半日,方与郭寒涛分开,方悔感慨道:“此次一别,真不知何时再见了。”
岳琳琅道:“你好像对他印象很不错。”
方悔道:“是啊,这个人怎么看都不能跟姬无天联系在一起。”
萧雁群道:“人性并非生来就恶,有些人本性善良,只不过因环境影响,受命运所迫,走入歪路,有些人会幡然醒悟,而有些人,就越走越远了。”
姬若离轻叹道:“这就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吧。”
岳琳琅有些惊奇地道:“离姐姐竟然也会叹气了。”姬若离笑道:“小丫头,我是人,是人当然有叹气的时候。”
回到方家又住了两日,萧雁群便与方父母辞别,通过多日的相处,方悔的父母已经很喜欢他们,乍要分离都有些不舍。方悔与父母分别流下两行泪来,方父有千言万语要对儿子说,最后却只说了一句话:“任重而道远。”
萧雁群道:“伯父放心,七弟有我们照顾。”方父凝视萧雁群片刻,叹道:“读了一辈子书,到头来却一事无成,你们很好,去做吧。”方悔得到了父亲的肯定,更加感动,被方父喝斥道:“没出息,多大了还哭!”
方母拉着岳琳琅的手,说了半天关心的话,最后不知说了什么,岳琳琅看向方悔,立马红了脸。
方父又对姬若离道:“姬姑娘,日后若有闲暇时候,可别忘了来看看老夫,老夫还想向你讨教讨教些学问呢。”
姬若离笑道:“伯父言重了,该是侄女向您讨教才是。”方父方母带着不舍的笑容,目送他们远去,殊不知,这一别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