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亦步亦趋地跟在天皇伏羲氏身后,不知不觉间来到一汪碧波清漾的湖水之畔。
湖边杨柳依依,静态极妍的花朵开得分外娇艳。
陆北顿住步伐,望着不远处伏羲圣皇负手而立的背影,陷入沉思。
对于这位算无遗策的圣皇,他的心中一直存着警惕。
他的老师与其说是地皇,倒不如说是眼前这尊圣皇。
因为,自他来此界,恐怕就已经落入这尊圣皇的眼中。
伏羲圣皇转过身来,一双温和兼具睿智的深沉目光,注视陆北良久。
陆北拱手道:“师伯,还请指教九华山一事。”
“不忙,”伏羲圣皇目光温润,直达眼底,忽而问道:“你五德升轮术,习得如何了?”
陆北怔了怔,只得坦率言道:“除却祖龙精血还未搜集到,其余四种神兽的精血已经炼入灵窍了。”
“这五德升轮术…”伏羲圣皇摇头自失一笑,叹道:“是我低估了你。”
闻言,陆北心中惊疑不定。
相对其他大罗金仙,他尤其不想面对这尊深不可测的圣皇。
没有人喜欢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至于九华山那人…以你现在的道行,不宜得知太多。”
伏羲圣皇沉吟半晌,淡淡说道。
陆北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既然伏羲圣皇不愿意告诉于他,他也不好再出言相询。
“在我眼中,那人…和你是不同的。”
伏羲圣皇面色忧虑,似乎正在斟酌措辞,但终究没有出言。
伏羲圣皇此言一出。
确是和当日乾坤大仙所言一般无二,可又有一些差别。
因为伏羲圣皇所言和那位无极道山山主之言,比较的对象并不一样。
陆北目光微凝,涩声道:“师伯,何以如此笃定?”
“你看那湖中,”伏羲圣皇微微一笑,指着湖底一尾尚自徜徉欢游的金色鲤鱼,意味深长道:“它目光所见,不过一湖尔!”
伏羲圣皇说到此处,神色顿了顿,屈指之间,隔着重重虚空,朝碧绿水波点出一指。
“哗啦啦,”
那条毫无灵性可言的金色鲤鱼猛然跃水而出,张大嘴巴暴露在空气中,日光照耀在鳞片上,细细碎碎的光芒,耀人眼眸。
“可它若化形而出,成了她或他…”
言毕,法随。
白气混合着赤色灵光涌现,格格娇笑之声传来。
在湖面之上突然现出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形,正是一个眉眼弯弯、脸颊粉嘟嘟的女童。
胸前绣着红色荷花的肚兜,两条雪藕般的细长手臂挥舞起来,似乎十分欢喜。
“而在这岸上,她也是有资格活下去的啊。”
伏羲圣皇转过头来,一双眸子定定看着陆北,感叹道。
而在这时,一个身穿荷色长裙的妙龄少女,从远处快步走来,将那只鲤鱼化出的女娃娃,抱在怀中。
妙龄女仙躬身福了一礼,浅笑道:“圣皇,是个女孩儿,还请圣皇陛下赐名。”
“既于水生,就叫沁儿吧。”
伏羲圣皇挥挥手,温煦笑道。
那个鲤鱼化形的女孩儿,听得赐名,脸上的笑容更为粲然。
婢女抱起沁儿,向远处走去。
“陆北,你可明白了。”
陆北目露思索,涩声道:“我…明白了。”
伏羲圣皇那张俊朗到几至妖冶的面容,突然现出一抹失望,良久之后,眸光闪烁,笑了笑道:“到昭阳宫和你老师道个别,然后就回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陆北面色微微发白,郑重施了一礼,告辞离去。
伏羲圣皇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悠远,喃喃道:“沁儿,沁儿…也不知此方天地,可沁入你心…”
陆北原路返回昭阳宫,心中思索。
其实,伏羲圣皇的言外之意,他已经明白。
同为天外来人,他和那些受得天谴的人不同,他来自后世,可谓和这方西游世界大有关联。
所以,他有资格活下去!
至于伏羲圣皇对他的期望,他故作不知。
伏羲圣皇以一只鲤鱼的点化过程,试图去按照想要的模样去点化于他。
但他却没有如被点化的鲤鱼那般获得自心底而生的大欢喜和大自在,因为他看到了…囚笼。
湖水对于鲤鱼是一个囚笼,那么化形而出,也不过是在走向另一个囚笼,天地罢了。
念及此处,陆北摇了摇头,自失一笑,继而不再深思。
这些…起码等他证得‘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罗金仙之后,才有闲暇考虑。
只要他道行高深,神通强大。
所有的危机,不管是潜在的、还是表面的,自然不值一哂。
昭阳宫。
陆北踱步而入,恭谨道:“老师。”
地皇点了点头,也不询问陆北和伏羲圣皇的言谈细节。
一双威严沉毅的目光落在陆北身上,关切道:“为师不入三界,所以在你修道之途,也帮不了你太多…你有今天的道行,其实大半是自己苦苦修持而来。”
“老师何出此言,若非当年渭河老师出言指点,我实不知修道之法何处觅寻。”
陆北面色肃然,出言说道。
地皇摆了摆手,止住陆北话头,叮咛道:“你如今道行处在真仙一境之巅,若想早点儿迈入金仙境界,初步证得不朽之境…除却领悟金仙的不朽奥秘外,还要搜集后天本源灵物…而火云洞中,用以烙印后天本源的灵物,不是没有…可你一旦使用,恐怕,终生就要待在火云洞了。”
地皇神情怅然地说着,而后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流光澄莹的青色玉简,道:“玉简之中有为师当年踏入金仙,和太乙金仙的感悟。你且收下吧。”
陆北忙是接过,道:“多谢老师厚赐。”
自他进入真仙巅峰之境久矣,明明摸到了不朽金仙的门槛,可偏偏不得其门而入。
心中早已疑惑不已,其中也不是没有想到去和同道交流。
但在幽冥界时,向两位金仙道行军使询问多有不便。
至于去问灵幽,第一时间,当然被陆北抛在脑后了。
“大罗之道,并非不传于你,而是此道为超脱之法,实是因人而异,且你如今的道行,还是浅了。”
地皇淡淡说道。
“道行者,践道而行之,弟子醒得。”
陆北一说出这话,正自暗悔,继而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眉头皱了皱。
“不错,比起以前,有些长进了。”
地皇刚毅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而威严目光却向一旁撇去,隐含警告。
洛神本来站在不远处,见此忙是以纤纤素手掩口,同时将曼妙身形隐在帘后。
“诸事已毕,你且去罢。”
地皇转过身去,负手说道。
陆北郑重施了一礼,皱着眉头向殿外缓缓走去。
不知为何,方才,他隐隐感觉到一种窥视之感。和当日在幽冥界中对峙观音尊者之时,几无二致。
不过,在他敏锐的灵觉中,那双目光似乎很是复杂,有好奇、欣赏、痛惜、不一而足。
“他走了。”
洛神盈盈走了出来,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洛儿,他已经察觉到你了。”
地皇沉声说道。
“叔父,怎么会?”
洛神清冷如霜的玉容微微一变,美眸瞪大,只觉难以置信。
她,堂堂太乙金仙,连一个小小真仙都无法瞒过了?
“难道,你没看到他走之前,都是皱着眉头的…那眉头就是故意皱给叔父看的。”地皇轻轻叹了一口气,沉吟片刻,继而目露赞许道:“此地是我居所,他自然不会施展任何神通去查看,可又不知我是否蕴含其他深意,也就不好出言询问,但他却可以将自己的疑惑,展示给我看。所以…”
“叔父快别说了,”洛神清丽如霜的玉容,空灵气质不减,眉睫盈盈颤抖,低声说了一句,在地皇倍加疑惑的目光中,心有余悸道:“怪渗人的。”
闻言,地皇一时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