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市第二人民医院,急救室。
江小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神情淡漠。不过衣服前襟和袖摆上,沾染着的红褐色血迹,让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狼狈。
江艺欣此刻紧靠着自己的哥哥,眸子里满是疲倦。她毕竟不是修行之人,在手术室外枯坐4个多钟头,精神上难免有所不济。
唐依依半倚着手术室的大门,眼里透着哀色。
手术期间,医院里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人,有学校的相关领导、警察、记者等。但也只是来了解下情况,对几人临危不惧的表现,简单的表扬并安慰了几句,最后由严君泽的辅导员留守。
“狗日的,让那个小崽子给跑掉了!”电梯口,周涛和姜哲一齐走了出来,前者嘴里还骂骂咧咧叫嚷着。
唐依依看见两人的到来,像是受了刺激,眼眶又红了几分,有些哽咽道:“是我们害了他!”
情绪激动、愤愤难平的周涛,听着也哑了声沉默下来。
就在严君泽跳楼后不久,苏南大学的朋友圈被一封遗书,刷屏了。
“从来都没有阳光,黑夜中也没有星火,我的世界永远是黑的。
我看不见路……
或许我是被上天遗弃的孩子,从小穷苦便伴我左右。
我年幼丧父,已记不清父亲是什么样子。是母亲含辛茹苦将我抚养长大,却因为积劳成疾,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虽然成功抢救了回来,但却下身截瘫卧床不起,每天需要服用特效药维持生命。
这种特效药价格不菲,正规渠道购买的话,因为是进口药的原因,根本报销不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苏南市有人暗地贩卖类似的特效药,虽然价格同样不菲,但是靠着国家低保和打零工的钱,我倒是勉强买得起。
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我相信这句话,直到现在我依然相信。
所以即使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放弃学。
苏南大学,我是拼着一股劲才考上的,我想过它或许将是我改变命运,梦想起航的地方,但似乎等不到了……
就在昨晚,我收到了药贩子的通知,以后他的特效药不会再卖我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看着病床上咿咿呀呀的母亲,我即痛苦又感到绝望!
在我的苦苦哀求下,药贩子才松口,直言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以后,药是一粒也不会卖给我的,否则他也没法过日子了。
从小大,我夹着尾巴做人,谨小慎微的活着。
我怎么可能去得罪人?我得罪过什么人?
金大勇!
我脑海里想起了我的同班同学,他一个有钱的人,真的很富有的那种。
我想起了那天篮球场上发生的一切,以及当时愚蠢的行为。
我现在都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产生愤怒?是隔壁网(划掉)
其实,那瓶混着对方唾液的饮料,在周围的同学看来可能很恶心。但这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这一点我绝对没有说谎!
即使有人阻拦,当时我应该毫不犹豫的夺回来喝下去,然后带着瓶子默默离去。
这样大家或许会瞧不起我、笑话我、疏远我,但一切安好,才有希望。
不挣扎、不反击、不告状,这是我学会的生存之道,很管用。
或许有人骂我懦夫、废物、低能?
但挣扎只会让他们更加兴奋,反击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告状带来的往往是更多的麻烦。
玩具总会有腻的时候,放开让他们玩弄几次后,就会失去兴致的。
穷,就要挨饿。
弱,就要挨打。
我这般卑贱之人,就应该跪下来磕头。
所以,今晚我找到了金大勇,跪在他面前磕了无数个头,但不知道为何,他还是不开心,不愿放过我的母亲。
害他挨打记过,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好累,或许我该好好睡一觉了,忘掉一切,再也没有忧愁和烦恼。
我要走了,离开这个世界。
没有谁错了。
我不怪任何人,
我,认命……”
这封手写的遗书,借助严君泽室友的手,借助媒体平台的力量,火了!
但是这封信的主人,却仍然在生死边缘挣扎着!
当初严君泽篮球场上的遭遇,吴涛等人出手义助,却没想到会埋下恶果。虽然逼使严君泽跳楼的不是他们,但算起来多少有些因果关系。
江小年当时处于第二人格的状态,所以苏醒后并没有留下太多记忆。
但当他完整的看完这封遗书后,对他算是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严君泽,他或许恨过老天不公,恨过家庭的不幸,但真的不恨任何人。从遗书中的陈述就能看出,他对逼迫他跳楼的始作俑者,有的只是畏惧、羡慕,他甚至从未想过反抗报复。
可以说,他十多年来受到的霸凌,及所有不公正的待遇,在他心底留下了巨大的阴影。甚至让他习以为常,适应了。
他不敢去恨,也不会去恨。
这是一个饱受创伤,将姿态低到尘埃里去的求生之人。也正是他自卑、怯弱的性格,让他放弃求援走上自杀的道路。
“金大勇这个杂碎!那天事后肯定调查过我们,知道惹不起瑶瑶和我们,就去拿严君泽出气。”吴涛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怒火难平,“这个欺软怕硬的怂包!”
“吗的,这个人渣要是给劳资逮住,看我不……”
“怎么,你是要亲手杀了他?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撒气的地方”江小年见他上蹿下跳的,安静不下来,出言斥道。
“吴涛,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但一定要保持冷静。”唐依依开口道,“金大勇的行为已经构成故意杀人,他一定逃不了法律的制裁!”
“呵,没那么简单!现在他老子肯定是让他出去避风头了,等过个几年,这件事被人淡忘。再重新回来自首,加上大把的钞票运作一下,顶多判个三两年,甚至监外服刑也说不定!”金大勇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走廊外,几个人沉默了下来。
“依我看这件事啊,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毕竟他母亲吃走私来的药品,严格来说也是触犯法律的。让金大勇家里给笔赔偿,他母亲也……”一旁留守的辅导员接着话,忽然开口道。
“你闭嘴!”几人同声呵斥道。
辅导员被一群学生呵斥,脸色讪讪很是难看。
不过他拿了金大勇父亲的钱财,准备从中说和,心虚的不敢出声反驳。
“哼,净会给学校添麻烦。”辅导员面子有些挂不住,轻哼了一声,独自一人离开抽烟去了。
“上个月国家刚出台新的政策,大量的进口药被纳入医保,我查了一下,严君泽母亲的特效药也在其中。不过他可能没时间关注新闻,所以……”等辅导员走开后,姜哲才出声道,“但是他母亲仍在用走私的药,金大勇制止药贩出售假药,法律上恐怕真的不好说。”
“……”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那扇紧闭的生死之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