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雪希望顾怀彦记住的永远都是自己最漂亮的模样,而非容貌被毁后极度不自信的自己。
她知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顾怀彦都会一如既往的疼她、爱她,奈何她自己就是解不开这个心结,这才同意随程免免回无眠之城。
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格外注意形象,至于程免免怎么看她脸上的疤痕,柳雁雪却是一点都不在意。
马上就要离开长桓了,她实在放心不下父女俩,这才在钟离山庄无人之境躲了整整一晚上,并于第二天清晨时分乔装打扮成婢女模样,只为在临别时多看一眼心中牵挂的人。
“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一身负面情绪或者颓废不堪的人。我害怕自己会将所有厄运带给你和女儿,更害怕我会成为你的负累……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柳雁雪并不知道此次攻击钟离山庄的幕后指使是归离,只认为这一切全是娄胜豪为了统一武林在借机除掉绊脚石。
她一直到现在都很后怕,若是武功不济的她被娄胜豪挟持用以威胁顾怀彦自尽……想到这儿,她的心脏便开始“突突”跳动起来,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件事所带来的后果。
昨夜与程免免彻夜长谈时,柳雁雪曾明确表示自己很后悔不该安于享乐,若是魔教弟子那一刀没有砍在她的脸上,而是砍在钟离凤翼身上……又是难以承受的结果。
如果她致力于恢复武功,昨晚便不会那么被动,从前的她可是独步绝迹寒潭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魔教那些宵小之辈岂是她的对手。
望着顾怀彦哄抱孩子的耐心模样,柳雁雪很是欣慰的合上了微开的窗户:“容容,你一定要乖乖听爹爹的话……”
小声呢喃完这句话,眼泪不受控制滚滚而落,紧跟在她身后的程免免很是贴心的递了一块丝帕过去:“咱们该走了,若是不慎被人发现便很难脱身了。”
柳雁雪的两只手一直紧攥着窗框,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道:“我倒是期望着能被人发现行踪,这样我便能再多看我女儿一眼。”
“还是快走吧!”
不待她讲话说完,程免免便快速将她带出了钟离山庄。出于私心,他十分期盼柳雁雪能随他回到无眠之城,哪怕只有几年的光景也好。
他虽无子女,却也在期盼程余念降生的年月里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点点辛楚,万万不敢让她继续看着那对父女,时间长了她便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离开钟离山庄以后,程免免直接将戴着面纱的柳雁雪奔着潇湘馆带去。
“城主为何要带我来这风月场所?你不是急着回家吗?”
面对柳雁雪脸上的狐疑之色,程免免笑笑道:“此去无眠之城路程也不算短,多一个人与咱们作伴不是很好吗?”
顿了顿,他又一本正经的补充道:“将她一起带回去,也省的你来日无聊,因为我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你身边,我还要帮我兄长教养余念。”
这个时候他总算想起自己做叔叔的责任,昨日为柳雁雪冲锋陷阵之际可是连生死大事都抛诸脑后了。
望着门匾上的三个大字,柳雁雪若有所指的问道:“城主是要将邝姑娘一起带走吗?我倒是喜欢这个温柔似水的姑娘,言谈举止也颇为落落大方……”
程免免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你喜欢她便好!我敢保证,将来你们二位一定可以相处的十分融洽。”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柳雁雪没有进门,只是乖乖站在门外等待。
当他将同样的话送进邝芷萝房间时,得到的却是与柳雁雪截然不同的反应。
“城主为何要将她带回去?你明明知道我们二人面容相似,这不是诚心要与我为难吗?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曾被当做她的替身吗?”
说罢,满眼委屈的邝芷萝索性腻歪在软榻上不肯起身,言语中隐约透漏着诸多不满,似是她与柳雁雪不可共存一样。
最开始,程免免还很耐心的解释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样,到后来索性给她下了最后通牒:“最好别和我耍脾气,如果你看不惯雁雪……就请自便吧!”
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管邝芷萝还要怎样闹,程免免都铁了心要将柳雁雪带走,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明明邝芷萝在众人面前都是一副成熟懂事的模样,偏生到了程免免这里就要使小性子,恨不得能被他宠上天才好。
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源自于“爱”。程免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在邝芷萝心中有着不一样的位置,否则便不会有最初的耐心。
但他对柳雁雪的爱丝毫不比邝芷萝对自己的少,面对自己所爱之人与爱自己之人,人通常都会偏向于前者。
既见程免免如此坚持,邝芷萝只得勉为其难的同意了此事,算是给自己一个面子,因为即便她不同意也无法改变结局。
纵使如此,邝芷萝还是边收拾边嘀咕着:“她不是已经成亲生女了吗?为何还要随你回无眠之城?她若同去,我未来又该如何自处?”
程免免有些哭笑不得的掐起了腰:“你这丫头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我带你们二人回家又不是为了扩充后宫,难道你还想着跟她争宠不成?”
“你敢说你不喜欢她吗?你敢说你不想娶她为妻吗?”
邝芷萝这般不依不饶的模样着实让程免免感到惊奇,心中暗自思忖道:“她到底是有多害怕失去我?我若是据实相告,唯恐来日会滋生诸多变故。”
想着这些,程免免迅速伸手将邝芷萝带进了怀中:“不要胡思乱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她做妻子,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二人甚少向今日这般亲近,邝芷萝竟感到阵阵心跳加速,一双手感到异常无措,最后只能抓着程免免的衣领。
四目相对之间,程免免笑吟吟的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这算是……害羞了吗?”
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与程免免的胸膛贴近,邝芷萝缓缓低头垂下了眼睑,问话的语气更是柔情四射:“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在你心里真的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吗?”
程免免很是认真的于她脸颊吻了一下:“自然是真的,我何时欺骗过你?你若是觉得心中不安,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只要你开口,什么都可以。”
如此明显的暗示,本该趁热打铁的邝芷萝却因为自卑而将他推开:“我没什么愿望,只要你不将我赶出无眠之城便好。”
程免免最爱之人自然是柳雁雪无疑,可他想给邝芷萝一个温暖的家也是出自本心。分开那么长时间还会时长想起她,足见程免免是一个多情且重情之人。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既然注定此生与柳雁雪无夫妻缘分,倒不如给邝芷萝一世幸福。
另一方面,只有彻底挑明了他与柳雁雪的关系,邝芷萝才不会因为嫉妒或者吃醋做出危险的事情来。
邝芷萝目不转睛的盯着程免免看去,动了动嘴唇却始终未敢将那句话说出口,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芷萝信我,我愿意给你幸福。”
这样的幸福绝对不是施舍,程免免对她是喜欢的,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牵挂一个人,才会想见一个人。
有些人,是可以在爱着一个人的同时喜欢另一个人的。
“芷萝,请将你心中所想告诉我。”
偏偏邝芷萝在三缄其口之下还是选择了退缩:“我该说的已经全说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上路吧!”
一个女子在自己所爱之人面前竟如此怯懦,当真是看的程免免好生心疼,连忙从背后抱住了她:“如果你将那句话说出口,我保证我会做一个好丈夫守护在你身边,此生都不会予你半点委屈。”
思前想后,邝芷萝还是忍着心中无法言说的剧痛掰开了程免免的手:“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你妻子,以后类似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彻底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便会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邝芷萝何尝不想与程免免携手一生,她曾无数次幻想二人走过红毯迎接无数祝福的场景,甚至想过为他生一个孩子。
可她爱的人是一城之主,怎么可以取一花魁为妻呢?就算他本人不在意,邝芷萝也不愿意让他因为自己去承受外界的流言蜚语。
这一步,她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见她这般犹豫不决,程免免索性将一切都包揽于自己身上:“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我既然敢把话说出口就代表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我是真心的。”
“对不起,我忘不掉与孙振英那段过去……我不想你被别人的冷言冷语中伤。”
对深受其害的邝芷萝来说,将仇人的名字念出口着实需要极大的勇气与决心,拒绝所爱之人对自己示好,更是无异于在心头割肉。
有些伤痛会伴随自己一生,尽管你会用一些手段将那段痛苦埋在心底,但只要遇到一点点刺激,被掩埋的便会以无限放大的姿态重现。
程免免没有勉强,只是轻挽着邝芷萝的手对她示以微笑:“随我回家,有什么事等往后再议也不迟。”
这一次,邝芷萝没有做出拒绝之举,反倒伸手抹去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笑道:“在潇湘馆的这几日,我学会了厨艺,以后可日日换着花样为你做好吃的。”
停顿了一小会儿,她又补充道:“也做给柳姑娘吃。”
不知从何时起,邝芷萝对柳雁雪的印象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原先还不愿意程免免将她一起带回去,现在却主动以言语示好。
可她越是懂事,程免免的心便揪的越紧,恨不得能将此生所有的温柔都尽付她一身,泪盈于睫的邝芷萝甚至让他一度忘记了柳雁雪还在门外等待。
当他们拎着包裹赶至门口时,醉酒闹事的绍康手中紧攥着柳雁雪用来遮挡伤痕的纱布,眼眸之中尽是嘲讽的意味。
“你不过就是一个青楼女子,跟我装什么单纯善良?我看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居然敢拒绝我?”
顾不得脸上有骇人的伤疤,柳雁雪只想尽力摆脱他的纠缠,一个劲儿澄清自己并非邝芷萝,他认错了人。
人来人往的街道不时便有人驻足于潇湘馆门前,却无一人挺身上前帮助孤立无助的姑娘家,更有甚者还在议论着柳雁雪究竟做了何等缺德事脸上才会落疤。
“啪”的一声响,程免免狠狠的在那多嘴之人的脸上打去一巴掌,转而又自绍康手中夺下那块纱巾交到了柳雁雪手中:“千万不要和那些市井流民一般见识,狗嘴岂能吐象牙?他们惯会颠倒是非。”
“柳姑娘,不要怕。”伸手将柳雁雪抱到怀中,邝芷萝亦是满眼的同情与心疼:“伤你之人是绍康吗?他怎得如此狠心。”
一直被人当做怪物参观,受伤的柳雁雪总算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久违的笑容亦随之浮现。
处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的邝芷萝,现在只剩下同情与心疼以及对绍康的厌烦和恼怒:“真是无耻至极!我之所以拒绝你就是因为你德行有亏,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尚不知自己招惹大麻烦的绍康走路都开始颠三倒四,却还不忘凑上前去看新鲜:“咦?怎么有两个邝芷萝?其中一个还这么丑……真是活见鬼了。”
在他的潜意识里,柳雁雪一直都是清冷高贵的模样,这个脸上有疤的丑八怪自然与那四个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无乱你是撒谎还是挑事,我都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了你……可你现今居然公然侮辱我最在乎的两个女孩儿,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是了,绍康既用言语羞辱邝芷萝,又以行动伤害柳雁雪,凡是程免免所在乎之人都被他得罪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