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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番外_140
    殿中无旁人,谢漪来时,刘藻便将宫人都遣走了,原先以为,她是想静静地与她说话,不受人搅扰,目下方知,她问这话,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冲动,而是早有计划。
    谢漪置于膝上的指尖抽动了一下,心也乱了。
    刘藻并不催促,她自是紧张,也怀了奢望,却又极有耐心,等着谢漪回答。
    谢漪心乱,却只一瞬,她很快镇定下来,反问道:“陛下何以有此问?”
    她没有正面回答,倒像是在试探她的心思,为何忽然提起,又有何计量。刘藻明白谢相的用意,她的心沉了一下,能这般冷静的算计,谢相多半依旧无心。
    刘藻站起身,自御座上坐下,到谢漪身旁。
    谢漪的身子欲往后退,却又强行忍住了,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刘藻没有发现她的退却,在她面前坐下了,说了句话:“过了年,我就十九了。”
    她的容貌有了很大的变化,五官长开了,个子也高了,有着正当青春的朗朗朝气。谢漪看着她的面容,唇角动了一下,心中想道,过了年,我就三十又三了。顷刻间,伤感无限。她维持了面上的沉稳,语气平淡道:“陛下长大了。”
    刘藻笑了笑,点点头,道:“是啊,所以谢相就不要当我是孩子了。”
    谢漪也笑:“陛下英明果毅,许久之前,臣就不将陛下视作孩子了。”
    听她夸奖,刘藻方才还称得上镇定的神色顿时就有了破绽,脸颊红了红,望向谢漪的目光也有了欣喜与羞涩。
    单纯美好得让人无法不心动。
    谢漪不忍看她,也不敢看她,微微偏移了目光,道:“我对陛下的心意,从无变更。”
    刘藻眼中的欣喜还未退去,瞬间便凝住了,眼中一片悲凉,但她很快就改了容色,忍着遍布全身的悲伤,笑着道:“我料是如此,倒与我所想一样。”
    说罢,她站起身,在殿中踱了两步,背对着谢漪,道:“不过我要与谢相说的,却不是此事。”
    她身量高了,又兼消瘦,身形极为修长,腰间束一玉带,便是俊秀少年模样。谢漪看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微微抬了下头,停了片刻,方继续说下去:“外祖母没了,让我想了许多。今日是要向谢相乞求怜惜。”
    她说到此处,谢漪就已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过去两年有余,我做了许多傻事,在谢相面前蹩脚掩饰,还自以得计,当真遮掩过去了。直到谢相欲挂冠而去,方知不过是谢相容忍我,没有揭穿罢了。”
    刘藻说着,踱回谢漪身旁,又坐到远处。谢漪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她的眼睛,看其中是否有泪。
    “我爱慕谢相,是十五岁那年的事,那年夏日,我忽然开了窍,往谢相身上寄托了无数倾慕,总觉谢相无人能及。那句椒房殿有卿一席之地,是我的真心话。”这还是她第一回坦坦荡荡地在谢漪面前,说她爱慕她。
    谢漪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这并非表白,而是在做结语。
    果然刘藻也不必她搭话,径直往下说:“后来知晓了谢相恩惠,那爱慕中更添了敬意,我待谢相便更执迷了。我年少无知,总想凭着真心,不至于得不到谢相青睐,我们总有一日,会从君臣、姑侄,变作帝后、夫妻。”
    “再后来的事,如当头棒喝,使我看到你我间的深渊,更使我无地自容,你与我有恩,我非但不知感恩,反倒步步紧逼,使你为难。遇上我,大约是你的厄运,叫我拖累了近二十年不提,还远不得近不得,处处都要顾着我。”
    “我但还知一分廉耻,便该由你离去,过几日舒心日子。可外祖母没了。”不知因说到了外祖母,还是这一字一句下来,触动了心肠,刘藻眼眶通红,顿了顿,方能撑着说下去,“我不禁就想,倘若谢相再离去,我还余下什么?孤家寡人,连句知心话都无处去说。这未央宫大得很,天下更是无边无际,我若孤单一人,空荡荡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情意再深,又有什么用。”
    这么多年了,此事也该有个了结。
    她自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正是当日谢相呈上的请辞奏疏,说道:“谢相留下,留在我身边,我会放下,你我往后只论君臣,只论姑侄。”
    她说完了,将奏疏递到谢漪面前,请她收回。谢漪低头,望着奏疏,却没有接。
    刘藻便是苦笑,也是,口说无凭,谢相怎会轻易相信。她闭了下眼睛,像是下定了决心,望着谢漪,道:“最迟二十岁,我会择一皇夫入宫,生下太子。”
    谢漪怔然,轻声问道:“皇夫?”
    刘藻点了点头:“到时,太子之名,还请姑母来取。”
    谢漪接过奏疏。
    刘藻松了口气,她再也不必担心谢相会离开了。
    谢漪握紧那卷竹简,站起身,道:“臣且告退。”
    刘藻起身送她。
    谢漪走后,刘藻将匣中那道准谢漪辞官的诏书取出,这回她未再打开看,径直丢入了火盆中。
    火中添竹,火势渐渐旺了起来,很快便将诏书吞没。刘藻盯着火盆,直至诏书被烧为灰烬。
    二十岁,还有一年多。不知到时,能否寻到契机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