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培华的脸色一下子大变,转过了身子,只见身后的一棵苍松上,李沧行一身黑色劲装,正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倚在树干上,笑着向辛培华招手致意呢。
辛培华的神色舒缓了一些,本来按着剑柄的手也渐渐地松了开来,可他脸上仍然不苟言笑,沉声道:“李会长,阁下不请自来,以这种方式探我武当,只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李沧行摇了摇头,身形一动,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从空中凌空而下,他用的是武当的梯云纵功夫,又掺和上了锦衣卫的御风万里的至高轻功,几乎身形在空中完全固定住,凌空向前飞出十丈距离,然后猛地下坠,身后的全黑披风几乎一动不动,整个人只能用从天而降这四个字来形容,一下子就落在了辛培华的面前。
李沧行看着向后退了一步,开始提气戒备的辛培华,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师弟,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对我这般戒备了?”
辛培华的嘴角勾了勾:“李会长,以前的事情已经不用再提了,你贵为一派掌门,不走山门进来拜访,而是要这样偷偷地潜入武当,这只怕有点过分了吧。”
李沧行摇了摇头:“小师弟,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的,武当的内鬼一直存在,只怕这会儿已经得到重要的消息,要做坏事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和你接头。”
辛培华的眉头一皱:“李会长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已经查到了这个所谓的内鬼的身份?”
李沧行点了点头,正色道:“师弟,现在情况紧急,我只能长话短说,我这次和你师姐到云南一行,去查探那个万蛊门主的下落,你知道我最后查到了什么?”
辛培华的心中一动,急问道:“你真的查到了万蛊门主的下落了?”
李沧行眼中精光一闪,说道:“不错,说来小师弟你绝对想不到,那万蛊门主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黑石师伯!”
辛培华这一下惊得脸色大变,倒退两步,脸上写满了惊愕,声音都有些微微地发抖:“这,这怎么可能!万蛊门主怎么会是黑石师伯?”
李沧行叹了口气,神色变得一片黯然:“我也不想相信,但这就是铁一样的事实,由不得我不信,师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个人上山,没带师妹过来吗?就是因为她到现在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也没法带她过来问黑石师伯这件事,只能找个借口自己先过来。”
辛培华的眉头一皱:“李会长,你说黑石师伯就是那个万蛊门主,可有何凭证?还有,我的掌门徐师兄应你的邀请,下山找你了,怎么这回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李沧行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物,递给了辛培华:“师弟请看,这正是徐师弟给我的信物,现在他正帮我设法拖着小师妹,我趁这个机会先自己上山,就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这黑石师伯问出,你一定要帮我。”
辛培华接过这东西,定睛一看,正是武当的掌门玉佩,他点了点头,收下玉佩,说道:“既然这是徐师兄给你的,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李会长,在我带你去见黑石师伯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黑石师伯怎么一下子就成了那万蛊门主?我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啊。”
李沧行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这个故事太长,我也来不及细说,只能说个大概了。这万蛊门乃是在云南那里的一个邪恶门派,专门靠炼各种邪蛊来控制人,而金蚕蛊,就是他们炼制的最邪恶的一种蛊,可以吞食活人的内力精气,然后服下,不仅能助长人的内力武功,甚至有可能让人羽化升仙!”
辛培华的眉头一皱,说道:“就是那天南少林武林大会中,陆炳拿出来的那个邪物吗?好可怕!这么说来,紫光师伯也是被这东西害死的?!”
李沧行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怒:“不错,黑石以前的名字叫沐杰,就是这个万蛊门的门主,这个万蛊门在大明开国之初的时候就被正邪各派和锦衣卫联手摧毁,但是出于自保的原因,当时征伐云南的大将沐英却悄悄地和万蛊门达成了合作,庇护了万蛊门的传人,让其秘密为自己炼制这个金蚕蛊,终于,到了沐杰这辈时,得到了金蚕蛊的炼制方法。”
“但是云南一地,没有绝顶的高手,魔教中人防范极严,想在魔教首脑身上下蛊,非常困难,所以沐杰就想办法在点苍派学了点苍的剑法,然后改名换姓,带艺投入我们武当派。由于他在点苍派的时候,跟当时也隐姓埋名在点苍学艺的陆炳有过某种缘份,所以通过陆炳的运作,顺利地加入了我们武当派,成为了我们所认识的黑石长老,俗家名叫沐元庆。”
辛培化目不转睛地听着这个故事,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师兄啊,这些都是真的吗?听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让我做梦也想不到啊。可是有些不对劲啊,如果黑石长老真的是那个奸人,又怎么会带着师姐一起上山呢?”
李沧行的眼中变得泪光闪闪:“沐元庆当时和在点苍派的师妹纪晓君生了一对女儿,一个是小师妹,另一个,就是那个在南少林牺牲的锦衣卫杀手凤舞。”
辛培华不信地摇着头:“这怎么可能?你是说,你是说峨眉的柳如烟,和我的小师姐是同胞姐妹?这怎么可能呢!柳如烟分明是陆炳的女儿,这点全天下的人都看得到啊!”
李沧行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也很难接受这件事,但这就是事实。因为当年陆炳也深爱纪晓君,所以沐元庆为了逼纪晓君回到陆炳身边,留下一个女儿,让纪晓君带着另一个女儿去投奔了陆炳,从此凤舞和小师妹就天各一方,姐妹不能相认,也正是因为她们是姐妹,所以才会那么熟悉,凤舞才能扮小师妹扮得那么象,连我也没有认出来。”
辛培华咬了咬牙:“居然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情,大师兄,我现在开始相信你的话了,也许黑石师伯,不,沐元庆真的是掌握一切的内鬼呢,是啊,也只有他才能害到紫光师伯。这么说来,那个金蚕蛊是沐元庆下给紫光师伯的吗?”
李沧行点了点头:“不错,不过那不是金蚕蛊,而是功能与金蚕蛊差了许多,但是看起来与金蚕蛊相似的金线蛊,不仅是紫光师伯,巫山派的前任寨主林凤仙也是被下了此蛊,最后被人生生取出自蛊而死。”
辛培华恨恨地一掌击出,在身边的一棵大树上留下一个深达寸余的大手印,满天都飞舞着被这一掌震下的松针,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难怪这么多年,从紫光师伯到徐师兄,我们武当一直在找内鬼,可是这个内鬼却始终寻找不到,谁会去怀疑一直躺在床上的沐元庆!李会,不,大师兄,现在你已经查明了真情,为何不直接杀了沐元庆报仇,还要找他做什么?”
李沧行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压低了声音,上前一步,说道:“这个沐元庆并非罪魅祸首,小师弟,你想想,他天天躺在那床上,就算是装病装伤,但我们武当弟子也是成天见他在那里,没看到他离开过,所以他充其量就是个替身,一个傀儡,真正对他发号施令的,另有其人。”
辛培华的脸色一变:“什么,大师兄?你不是说万蛊门主就是真凶吗?怎么又只是个替身了,真凶还另有其人?”
李沧行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个真凶极其可怕,不仅是沐元庆,就连朝中的重臣,那个小阁老严世藩,还有被流放云南的前内阁首辅之子杨慎,都是被他用这金蚕蛊操纵和控制的,现在严世藩和杨慎这两个大奸贼已经被我除掉,唯一的线索只剩下了沐元庆这里,万万不能让那个黑手听到消息后断了这线索,所以我这次要秘密前来武当,而不是正式拜山门,就是怕打草惊蛇。”
辛培华点了点头:“大师兄说得有理,那现在我能为你做什么?带你去见沐元庆吗?”
李沧行正色道:“不错,这就是我此行来的目的,我的时间不多,徐师弟只怕不能拖住师妹太长的时间,而要是师妹和徐师弟一起回来,那个黑手一定会知道事情有变,也许就会杀沐元庆灭口了。”
辛培华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了小师姐了,她好不容易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等待之后与你重逢,本以为可以一切圆满,却未料出了这种事情,亲生父亲却是多年潜伏武当的大魔头,大师兄,你究竟打算如何去处理沐元庆?难道你真的要杀了他吗?按理虽然应该如此,可是,可是这样一来,你以后如何面对小师姐?”
李沧行的眼神变得黯然,他的嘴角在微微地发抖,幽幽地说道:“小师弟,不瞒你说,这一路之上,我最怕的就是这件事,虽然小师妹现在也知道了她爹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沐元庆都是她的生身父亲,哪怕是恶贯满盈,她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接受制裁。所以我现在只能让徐师弟先拖着她,我先从沐元庆的嘴里问到我想要的内容,也就是那个幕后黑手的消息。”
辛培华点了点头:“我明白大师兄的意思了,可是黑石师伯如果真的是你说的沐元庆的话,那他又怎么会乖乖地回答你的问话?这几年来他天天就是一个活死人的状态,连饭都不能吃,每天只是由服侍他的童子灌他半碗米汤,维持生命而已,整个人已经没了意识,不管他是不是你说的凶手,都没法回你的话啊。”
李沧行的眼中闪出一丝冷酷的寒意,让辛培华也不免心一沉,因为这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杀意,非常可怕,与他十几年前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师兄完全不同,只听李沧行咬牙切齿地说道:“在我面前,他是装不了的,我有的是手段能让他开口,小师弟,你现在带我过去,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的房间。”
辛培华点了点头:“好吧,我信大师兄,跟我来!”他说着,转头就走,李沧行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辛培华在前面左转右拐,尽是走那些无人的小路,而李沧行则披起了一件罩头斗蓬,低着头,一言不发,象个仆役一样,亦步亦趋,一路之上的一些弟子看到辛培华和李沧行后都站住行礼,辛培华只是随便地摆了摆手,话都不说一声就匆匆走开,惹得这些弟子们纷纷在后面窃窃私语。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辛培华领着李沧行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别院,两个扎着道童髻的小道僮正在院子里拿着扫帚打扫着落叶,一看到辛培华前来,双双停住了动作,自从黑石失去意识以来,这处长老别院就很少有人来,就连沐兰湘也只是每天早晚来问一次安,更不用说杂事缠身的辛培华了。
辛培华点了点头,对二个童子说道:“苍松,白鹤,今天黑石长老的情况怎么样?”
左边一个个子高一点,名叫苍松的童子说道:“师叔,黑石师公还是和以前一样,中午的时候明空师兄来给喂过饭了。”
辛培华“唔”了一声:“我带一个名医过来为黑石长老看看脉,你们先出去吧,不要让人接近这里。”
两个道童对视一眼,行礼退下。李沧行脱掉了斗蓬,平静地说道:“我们进去吧。”
一片烟雾缭绕中,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李沧行一个人走进了房间,看着床榻之上的黑石,他的容貌比起近二十年前,已经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密布,如同枯树一般,只是头发还是给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一尘不染。
李沧行的双眼中突然凶光一现,厉声道:“沐杰,你这恶贼!我让你继续装!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