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通明殿。
白衣至尊缓缓放下那杯琥珀色的液体,神情很轻松,他知道,这样的滋味,自己已经体会不了多少次了,所以要倍加珍惜。
忠诚的侍卫长已经不在,他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但其实他更喜欢这样的孤独,深宵美酒,寒夜明灯,安静地等待。
酒杯下压着一封密信,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了,那是祖父写给儿孙的教诲:金城千里,帝王万世。可惜,写这封信的人,自从最后一次见面后,再也没有出现。
白衣至尊望向殿外,那是太液池的方向,不久前,他去看过那里,却只看到满眼的残破,历代帝王修筑的痕迹,几乎被抹除一空,就连那太液池水,也几乎清空,露出丑陋苍老的池底。
那样的大战,普通百姓无法想象,他这位人间至尊,同样无法想象,那肆掠的破坏场面似乎在彰显一种远超他想象的伟力,无情地嘲笑着人间至尊。
这不是你的天下,这是你看不懂的天下。
白衣至尊再一次悠然举杯——纵然不是我的天下,这杯酒却是我的,纵然无力掌控天下,但举起这杯酒的力量还是有的。
然而,似乎有人故意与他为难,当他举起酒杯的时候,酒杯忽然碎了。
“砰!”
琉璃制的酒杯发出惨烈的爆鸣,碎屑闪耀,琥珀倾泻,鲜红的液体染红了至尊的白衣。
一行人怒气冲冲走了进来,走在最前的男子毫不客气,炽红色破茧之焰燃起,一巴掌扇飞了门口的两名护卫。
“皇帝,还我兄弟!”
阿甲大踏步冲到至尊面前,犹如一尊杀神。随后进入的其他人或冷淡,或阴沉,全都带着煞气,总之,没有任何一人把他这位人间至尊放在眼里。
看着这些人,白衣至尊却缓缓笑了,这样的人,他最近已经见过不少,皇宫变成了菜园子,他已经习惯。
白衣至尊失势了,这谁都能看出来,但他还没失去至尊的判断力,目光随意地一扫,他很快就锁定了那名高大青年肩上坐着的少年,见他望过来,少年同样报以微笑。
“你就是沈扬吧,这队人的领袖,看来先皇的确昏庸啊,连神将的儿子都走到了这一步。”至尊笑道。
沈扬也笑道:“那是他的选择,那么你的选择呢?”
白衣至尊笑容收敛,坐在案边不语,陷入深思。
“想的越多,越容易钻牛角尖,要不要我借你一枚铜板?”
白衣至尊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淡淡道:“我为一国之君,无需听天由命。”
“无所谓,那么你的选择是?”
白衣至尊看着他,慎重道:“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小姑娘还有其他几个人的消息,但我有一个请求。”
沈扬立刻咧嘴:“抱歉,保家卫国这些事,老爹已经尽力了,而我有自己的看法和追求。”
“子继父业,这是天理!如今你身边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怎能不继承他的意志?”
“既然如此——”沈扬一笑,脸色陡然转寒,喝道:“搜宫!”
众人震撼,搜宫,当然指的是搜查皇宫,在当今天下至尊面前命人搜查皇宫,这委实是有史以来第一份,这样的做法,就连三清宗那些人都未尝有过。
一国之宫,一宫之主,自有其煌煌大气,触之就等同于犯了某种忌讳,会有灾厄降临,这种忌讳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觉察,是以三清宗虽然对皇帝不屑一顾,却也不敢明目张胆欺辱,许多地方显得很谨慎小心。
震撼之后,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赵飞皱了皱眉,却也并未阻止。
“且慢!”案前的白衣至尊脸现愠怒,站了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竟敢当着他的面,搜查他的皇宫,真要让他们去搜查一遍,皇家也就彻底颜面扫地,再无威信可言了。
“改变主意了吗?”
白衣至尊怒道:“我不求你继承父业,只想请你们保住一个人!他是我的侍卫长,名为苏炳瑞,目前应该还留在帝都,天下将乱,我并不希望他遭难。”
众人停住脚步,等待沈扬回答。
“《未济录》第一的苏炳瑞?不是你的皇子皇女或老婆吗?”
“即为皇家,当然与天下共存亡,而苏大哥不一样,他是我兄弟,却并非皇家。”
沈扬仔细看了他几眼,忽然笑道:“你这皇帝当的倒也并非全然无趣,至少还有个兄弟,如果我能找到他,可以保他万全。”
至尊眼中精光一闪:“你这么肯定?”
沈扬却只是轻声一笑:“带路吧。”
乐雅苑。
这里已经是皇宫的外围,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叨扰,倒不是说有严令禁止,而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
督公田俦。
掌管东西两厂的督公就住在这里,哪怕皇城侍卫都不敢踏足这里,不过,这里只是田俦名义上的住所,却并非真正的驻地,它真正的作用是——死牢。
但凡皇帝不喜之人,督公不喜之人,或者犯有重大过错,却难以用国法明面处理的人,都可以送来这里,来到这里,你所犯过错甚至犯没犯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囚犯都将凄惨耻辱地死去。
乐雅苑的地面部分最近粉刷过一次,远远看来喜气洋洋,很符合督公的身份,但此刻黑夜黢黢,乐雅苑外却候着一人,一个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应该候在这里的人。
太子朱嗔。
小苑的门打开,一名面容冷峻的青年走了出来,如果那些闯进蜉蝣的人在这里,一定会认出他,这人竟然是来自三清宗天阙道场的青天成。
“太子阁下,我说过很多次了,家师不见人,请回吧。”
朱嗔年纪看起来比青天成大不了许多,此时却躬身道:“早闻天阙兄弟人中之龙,果然不凡,我亦备了些薄礼,天成兄莫要见外。”
青天成面色微动,伸手接过了锦盒,粗看了一下,不禁两眼一亮:“你等等,我再去通报家师一次。”
大门掩上,青天成转身进了里屋,再次打开锦盒,只间这里面装的并非金银宝物,而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楷字:青红、秀眉,长夜守候,静待翠屏。
青天成内心砰砰直跳,青红、秀眉乃是他初来帝都之时,被太子邀去翠屏居赴宴,宴上给他斟酒的两位美少女,当时他一见之下,几乎就看痴了。
这两位少女虽不通武道,不写文章,但显然与天阙道场内那些傲娇的女孩不同,不仅容颜艳丽,婉转娉婷,且处处顺从、声丝旖旎,一颦一笑如同在挠人心窝一般,青天成年少成名血气方刚,却长期枯坐天阙,何曾见过这等妖娆,当即傻了眼,如果不是立刻被送进了蜉蝣秘境,他或许已经得尝美人。
正当他想入非非之时,从里屋走出一名少女,白衣素着,神情冷淡:“先生叫我们进去。”
这少女名为田七七,是督公田俦之女,单论模样,堪称绝美,比那青红、秀眉强太多了,可惜,此女生性冷淡,除了对他哥哥亲近外,其余男子甚至难说两句话。
见她转身,青天成露出一抹邪淫的目光,快步跟了上去。
灯火辉煌的里屋,头戴三色羽冠的男子皱眉,他面前的小桌摆满了各种小瓶,上面贴有标签,如果有行家看到,一定会毛骨悚然,因为这些小瓶里装的竟全是大名鼎鼎的剧毒。
羽冠男子看到青天成,直接道:“成儿,发射召集信号吧,将子雨唤回,我们明日一早回宗。”
青天成愣住:“师父,宗内不是要我们留下监视蜉蝣天吗?”
男人轻叹:“蜉蝣天已经落入他人手中,不是我们所能撼动的,倒是这名生具孤阴脉的凡人,果然此脉与传说无异,真的可以百毒不侵,我要立刻带她回宗。”
他撩开身后垂帘,露出后面生死不知的少女,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沈扬等人苦苦找寻的小寻。
此刻小寻脸色很诡异,青紫交接,明显是深度中毒状,但她却呼吸均匀,除了始终昏睡不醒外,并不像有生命之忧。
青天成无奈,很想说自己留下来,但师父为人他无比清楚,根本忤逆不得,自己虽是天阙名人,但比起一位宗老,什么都算不上。
正当他打算外出时,屋顶上忽然传来冷冷的声音:“你们哪都不必去了。”
三色羽冠男子反应最快,闻言直接一掐指,猛力向屋顶上方弹去,他指端无物,这纯碎是用劲气弹出,却竟然弹出一条明亮的火线,直窜屋脊。
“轰!”
瓦片纷飞,三色羽冠男子大袖一卷,灯火通明的大屋里立刻陷入黑暗,外面的月辉随即倾泻下来。
“不好!”他刚刚熄灭灯火,立刻惊叫一声,飞身扑向小寻所在的木床,但此刻木床上已经空空如也,不见了小寻的影子。
“好贼子!”屋顶之上,有人抱着昏迷的小寻,刹那间怒火万丈,内敛的白色光辉冲天而起,流转高天,竟将月辉都压制了下去。
来人正是沈扬一行人,早将乐雅苑包围,阿甲已经提前带着人冲进了下方死牢救人,其余人则营救小寻。
三色羽冠男子看向上方,瞳孔微缩:“太极之势!”
沈敖悲怒之极,哪还跟他多语,将小寻交给赵飞后,飞身下扑,狂猛的一掌轰下。
他对小寻的病情无比熟悉,一探便知小寻此刻身重数种剧毒,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能活到现在实属命大,大怒之下,他只想直接毙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