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晨看着这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面色微微冷淡:“我并未请你。”
这自来熟的少年自然是沈扬,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笑道:“既如此,我请你,今天的酒钱我出。”
冒晨神色更冷:“我已经付过钱了。”
沈扬自顾自又倒了一杯,笑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冒晨神色彻底冷了下来,袖口一抖,手中已经出现一枚黝黑的弹珠,他将这枚弹珠放在酒桌上,无情而冷漠地俯视沈扬,不再多说一句。
如果你认为这是一枚普通的弹珠,那就大错特错了,这是一枚霹雳子,引爆的瞬间,可以将酒桌周围夷为平地,冒晨这么做,意思已经无比直白。
然而,沈扬依旧神色不变,微笑道:“硝三炭二硫五,这是秦先生最初的配方,爆炸威力非凡,不知道你这枚有何不同?”
冒晨愣了愣,颇为意外地看了眼沈扬,却还是冷笑道:“你似乎知道一些,但秦先生的配方需要改进,我加入了一些马兜铃粉和白磷粉助燃,完全排除了炭,用尿肥的提炼物代替,并用松油和高纯酒液包裹,秦先生的霹雳子可以炸碎这张酒桌,但我的,或许可以炸飞这间店铺。”
沈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如果不是对方神色淡淡,他几乎以为对方是在吹牛。
“这个……呃,听上去蛮复杂的,厉害厉害,这么厉害的配方,还是不要随便说出来好,咳咳。”沈扬讪笑。
冒晨顿时露出鄙夷之色:“原来你只是知道皮毛。配方无所谓,就算知道了用量和具体配置程序也无所谓,事在人为,在我实现批量制造前,就算是秦先生,也不太可能掌握这门技术。”
沈扬很无语,这货竟然顺杆就上来了,但他有求于人,只好咧嘴不语。
“目前的配方仍有很多改进的地方,比如硝石和硫磺,我已经找到了几种威力更强的替代物,容纳炸药的外层铁圈也需要改进,太过坚硬,需要用更容易释放爆裂物的软壳替代,比如……我下一步的目标是,让这样一颗霹雳子,可以炸飞整条街。”
沈扬目瞪口呆,听他咕噜噜说了半天,愣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他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这货竟然想制造出一颗可以炸飞整条街的霹雳子,绝对是疯了!
他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在这家伙面前提起霹雳子,甚至后悔为什么要来金陵,从刚才的心如婉到现在的冒晨,简直就没一个稍微正常点的。
“咳咳,我们换个话题,比如说,一个男人与他未过门的嫂子的故事。”
冒晨刚才还滔滔不绝说着,听他此话,嘴巴直接闭上,眼神再度冰冷。
许久之后,他冷冷道:“如果你是为了你身边那个病重的小姑娘找我,那么你可以走了。她不肯施救,你求我也没用,她救治不了,我也不行。”
沈扬赧然,但还是厚着脸道:“你猜错了,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需要人帮助。”
“有!我可以帮你解决终生大事!”
冒晨瞬间沉默下来,直直看着沈扬,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
他最终放弃了,上午他就尝试过好几次,然而对面的少年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他根本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沈扬,那个女孩是你妹妹吧,你疼爱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有个叫阿鄂的妹妹,但你,并不了解我和婉儿。”冒晨低下头,这个倔强而高傲的男人竟然在轻叹。
沈扬也愣住,眉头紧皱,事情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你很不一样,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我平时很少与人说话,但今天却对你说了这么多……”
沈扬歪嘴怪笑:“那是因为本帅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亲和与光明的象征。”
冒晨冰冷的面上也忍不住发抖,实在是被膈应到了,但他装作没听见,认真看着沈扬:“这些都是表象。我本能感觉到,你是一个很可怕的家伙,比青天赐都要可怕得多,如果可以,我绝对不想做你的敌人。”
沈扬仍然微笑,没有任何表示。
“但我和婉儿的事,请你不要插手。你能看透我,看透婉儿,但你,却没办法看透我们之间。有些事情,你也是只能看到表象,我大约猜到了你想要跟我说什么,无非是我未娶,她未嫁,她又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嫂子,又没有血亲,阻拦我们的只有扯淡的伦理纲常,我可以有一千种方法将生米煮成熟饭。”
沈扬再次目瞪口呆,原来这货不是傻子!
实际上,冒晨说的几乎全对!
他真的想用这些话或类似的话说服冒晨,甚至连迷药迷翻、板砖拍倒之类下三滥的方法都想到了,说起来,他在帝都齐大少的带领下也看过不少演义、传纪,那里面的描述不都是说,女人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就是自己的吗?
冒晨又气又怒地指着他:“他妈的!原来你真是这样想的!”
沈扬直咧嘴:“年轻人不要太激动了,和气生财,我这不是还没说出来嘛。”
“我……”冒晨好几次想要拿起桌上的霹雳子丢过去,最终忍住了,他破口大骂:“你这混蛋!那船娘说的太对了,你特么就是个小初哥!什么都不懂,还来对老子的事情指手画脚!等你将来有了意中人,老子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沈扬刹那间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货不仅不傻,还能由己及人,不愧是天阙天才。
但他在无语以对的同时,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张熟悉的面庞,整个人顿时僵住了,然而,片刻后,另一张熟悉的面庞浮现,沈扬忽然前所未有地茫然起来。
冒晨以为他是被自己骂呆了,又有些歉意,哼哼道:“姓沈的小子,我还以为你心理素质不错,没想到骂几句就熊了,这样吧,以后你跟着哥哥混,哥哥带你横扫金陵,不对,横扫天下!”
沈扬回过神来,却仍旧沉默许久。
“我大约明白了,这件事果然极其复杂,我帮不了你,因为我对自己的事也没办法。”
冒晨一愣:“你自己的事?你……也有意中人了?”
沈扬皱眉,略显茫然:“不知道,这事……说不准,太多不确定性,太复杂,她们——”
冒晨轰隆一声站起,脚下的凳子被踢飞老远,他瞠目结舌地指着沈扬:“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卧槽!她们?!”
沈扬略显烦躁地摆摆手,看到桌上的几瓶酒,立刻道:“这都不是事!来,喝酒!你敢不敢喝?”
冒晨显得很不服气,拾起凳子,屁股一坐,叫嚣道:“喝就喝!早上那不算,是老子没准备好,这次一定把你喝趴下!”
沈扬直瞪眼:“老子早上也没准备好,而且老子刚才已经喝了一杯,你先补上!”
“怕你不成?”冒晨大手伸出,取来另一只酒杯,直接倒满,仰头喝下。
一杯下去,两人竟然战成平手,都没有像早上那般醉倒,冒晨大笑:“哈哈哈,看来本天才经过刚才的大战,酒量也长了!”
沈扬毫不客气,给两人的酒杯倒满:“再来!”
第二杯下去,就连沈扬都有些吃惊,难道自己这么快就培养出海量,真的酒量见长了?
冒晨极少喝酒,几乎是沾酒必醉,是以除非极其烦闷,也不会来这里,但此刻,他忽然间觉得自己豪气云天,两杯不倒,已经大大破了纪录。
“来!”
“战!”
“再来!”
“再战!”
一杯杯酒水相继下肚,两人全都痛快无比,觉得自己从此可以纵横酒场,号称千杯不醉!
喝到最后,一坛一斤多的酒水竟被两人直接喝完,这个地方飘荡着浓郁的桂花香。
冒晨只觉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畅快,大手一挥,道:“沈老弟,没想到遇见你之后,我这酒量直接暴涨,以后你一定要跟着哥哥混。”
沈扬却忽然喃喃:“咦,不对啊,这酒怎么……有点甜?”
冒晨也愣住:“是有点不对,跟早上的酒味道不太一样。”
旁边一直一脸膜拜地看着两人对饮的店老板喟然长叹:“服了服了,老子今天终于长见识了,居然有人拿着桂花甜酒拼酒,喝个甜酒搞得比打仗还要激烈!”
然而,这还不算,让这位店老板更“震惊”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只见这两位前所未有的用甜酒拼酒的仁兄,全都摇摇晃晃,下一刻,轰然醉倒在桌边。
“我艹!”店老板大惊失色,连忙跳起来抓住那空酒瓶,闻了半天,还尝了尝,最后满脸疑惑道:“我不过是兑了点水,没搀白酒啊……”
“嗡——”
一股奇异的波动降临,将这里的所有画面全都定格:一张酒桌,两名被甜酒醉倒的少年,满脸疑惑举着酒瓶的店老板,以及那冬日黄昏下的暖暖斜阳。
在这被定格的画面中,一名简约青衫的女子缓缓降临,如同下凡九天的神女,她将一个包袱放在沈扬身边,而后走向冒晨,爱怜地拨开他额前乱发,用颤抖的小手轻抚他那因醉酒而口水横流的面颊。
“小晨,将来你就明白了,你会找到一个真正纯洁美丽的妻子,胜我百倍。回家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女子低语,将冒晨背起,橙色的夕阳映衬着地上佝偻的背影,她仿佛刹那苍老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