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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昱站在院落内,看见沈良州面无表情的脸,在经过他时,忽然住了脚,冷冷看着他。
    他面不改色的回视,寡淡道:“皇上好手段。”
    沈良州漫不经心的回:“跟国师比还是差了点。”
    “皇上也成年了。”宋昱的目光落到他身后,似乎笑了下:“孰轻孰重,利弊权衡,您这么多年,不是只为了儿女私情吧?”
    “所以呢,宋昱。”
    沈良州盯住他,声音轻而冷:“你以为这么多年了,朕还玩不过你啊。”
    宋昱偏头看他,笑了。
    沈良州也笑了。
    “上次见皇上还是个小孩子,如今长这么大了,性子倒没变多少,果真是岁月不饶人。”
    “那年岁数小,眼也瞎,若是知道被你耍了这么多年,当时就应该杀了你。”
    宋昱面色如常,许久后他才开口:“臣若有丝毫的反意,这次也就不回这国师府了。”
    “那也是因为靖贤王无能吧?”
    沈良州薄唇轻启,冷声道:“说你没有野心,朕一个字都不信。
    宋昱轻轻一笑,似有些嘲弄:“皇上先入为主,就认为所有人想要的只有一个权?”
    “国师不为权。”
    他漫不经心,唇角冷冷一撇:“是为情?”
    宋昱敛去了笑容,紧紧盯着他。
    沈良州也盯着他,忽然笑了:“你如果喜欢,朕有几十个小女孩给你抚养,以你为名建个育幼堂可好?”
    “臣觉无所谓,只怕到时心猿意马的是皇上。”宋昱淡淡道。
    “宋昱。”
    沈良州的脸孔一寸寸沉了下来,一字一句:“你好的很!”
    宋昱是先帝遗落在外的兄弟,是沈良州的小叔。
    无法得知先帝当初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知道,那为何要把如此一个祸害留在自己身边,而且极为重用。
    如果不知,那又为何如此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以先帝的性子,不将此人的身份刨根问底是不会收手的,宋昱出现的莫名其妙,而先帝又疑心病太重,如此可见,先帝当时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
    这个事情沈良州思索了很久,忽然想明白,他所查到的事情必定是先帝已经知道的。
    先帝不是不知道,而是信不过沈良州。
    信不过沈良州会佑保玄京太平安定,所以他才把宋昱留在身边加以重用,将野心勃勃的靖贤王封以摄政王辅佐朝政,他看不上靖贤王,却又不肯放过他,留有一线希望,将靖贤王堕成踏板。
    宋昱几乎与沈良州共同培养,堪堪维持着表面平衡,若有人将这微乎其微的平衡打断,那么他未曾相认的弟弟和年纪尚小的儿子必定会互相残杀,明争暗斗后,活着的人会爬上皇位。
    至于最后谁赢谁输,与一个逝去已久的人并没有关系。
    宋昱应该在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他推演了一切后果之后,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这是先帝计划里的一个纰漏,他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年纪最小期望最高的儿子,会在战乱之时将一个女孩托付给宋昱带了出去。
    宋昱便沓无音讯的十年里,本该与靖贤王斗争,与沈良州维持着或有或无所谓的平衡,这些他通通躲过了。
    沈良州恍然明白,他最大的敌人并不是目中无人的靖贤王,而是不动声色却虎视眈眈的宋昱。
    现如今的情势中,靖贤王小看沈良州隐匿无声的庞大,败局已定。
    而靖贤王一死,没有硝烟的战争才算正式打响。
    先帝啊,自始至终都信不过任何人,也包括自己。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都在先帝围绕的圈子里,所作所为,皆在他掌控之中。
    沈良州觉得可笑,他与宋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被先帝紧紧捆绑在一起。
    是真的可笑。
    宋昱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棱模两可,沈良州不得不揣着对人最深的恶意来看他。
    看看他究竟是确实无心权斗还是只为做黄雀。
    他有时间,也耗得起。
    深秋来临,气温变化莫测,仅仅几日的功夫,落叶坠落满地,只剩下顽固的一小部分在寒风凛冽中瑟瑟发抖。
    天亮的越来越晚,有时候青颂醒过来了,看见周身仍然漆黑一片,寒风吹过窗棂,发出声响。
    她便重新闭上眼睛,又沉沉的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屋内温度不高,她缩在被子里不肯起,沐寒叫她吃饭,敲破了门也没听着答应,他便说:“别装了,知道你醒了,这么大姑娘了还赖床,害不害臊啊你?”
    “太冷了我不想起。”
    “年轻人冷什么冷,快点的,师父过去了。”
    她应了声,慌忙爬起身穿衣服,草草的洗漱,然后急匆匆的和沐寒去了饭堂。
    下人们忙前忙后,宋昱并不在,六月在帮忙,看见她怔了下:“姑娘这么早就起了?”
    沐寒哈哈大笑。
    青颂呲牙咧嘴的扑上去掐他,被灵巧的躲开,贱兮兮的对她说:“师兄这是为你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懂吧?”
    “去你的师兄,来的比我晚还敢自称我师兄。”
    青颂满院子的追他,累的气喘吁吁:“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你懂不懂啊?”
    “歪理,绝对是歪理!”
    一番闹腾,青颂出了薄汗,不得已与沐寒和好,两个人同坐在亭里喝茶,嘴巴里哈出白气。
    沐寒问她:“今年也算是认祖归宗了,想怎么过年呢?”
    她一愣:“快过年了?”
    “还有一段时间。”
    她便认真想了想,慢慢说:“我不知道,以前都是我和六月两个人,还有云澄。”
    “那今年正好。”沐寒笑了:“我在这里,师父也在这里,你想怎么着都行。”
    青颂不说话,低头吹了吹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慢慢红了眼眶。
    宋昱性子淡漠,多多少少的不沾烟火气一直都在,沐寒刚好相反,从小心细又面面俱到,宋昱可能很早之前就看中这一点,这才将家破人亡的他带了回来。
    天气渐渐转寒,青颂午睡醒来时,听见窗棂上有动静,还有猫叫声,她推开窗户,看见团团正在用爪子挠窗,轻轻的喵了声,跳进她怀里,小脑袋蹭着不肯出来了。
    寒意扑面而来,天气有些阴沉,她抬头看的时候,发现下雪了。
    雪花飘飘然坠地,很快又被风卷起消失不见,她痴痴的望了许久,忽然想起沈良州曾经说,若是下大雪了,他就会带她去马场看看,那里很大,雪覆盖在宽阔的马场,白茫茫的看不到尽头。
    他说朕可以帮你堆很多很多雪人。
    可是自那日过后,她就再没见过沈良州。
    团团轻叫了声,从她怀里挣出来,转身跳上了床榻,懒洋洋的爬下,打了一个哈欠。
    她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关上窗户又躺回了椅子上,掖了掖身上的毯子,扭头看见火盆中燃着的碳火,忽然笑了。
    从前在拂晓宫的日子真是孤单,只有她和六月两个字,每次她午睡醒来,都能像现在一般,望着火盆中的碳火。
    当时只觉得厌烦,现在想起来,那画面像蒙上一层陈旧,竟然还有些怀念拂晓宫的那个房间。
    人真是贪心啊,望着东想着西,永远都不觉得满足。
    她现在的生活,有宋昱,有沐寒,有六月,还有团团,这不正是她一直想拥有的吗?
    已经到了这一步,她还想要什么呢?
    青颂努力将自己的思维解救出来,重新闭上眼睛。
    正在她昏昏欲睡时,房门被推开,云听带着风雪进来,兴致勃勃道:“下雪了青青,你不要睡了,好大的雪。”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她的发顶落满了雪花,不由笑道:“下这么大的雪,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过来做什么?”
    “当然是跟你一起看雪啊。”云听拍掉身上的雪花,解开大氅搁置在一边,过来和青颂挤在一起,抱住她蹭了蹭:“好冷啊,快给我暖暖。”
    青颂把毯子分给她一半,又往火盆里添了块碳,又重新和她依偎在一起。
    许久之后,云听开口道:“呐,青青啊,你以后想嫁什么样的人啊?”
    她怔了下,随即笑道:“怎么?你这几天在想这事?”
    “也不是。”云听有些不好意思,脑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娘想给我说和顾大人家的二公子,可是我不愿意。”
    “你见过他吗?”
    “好像见过,我不记得。”
    青颂想了想,然后说:“你若是不愿意,夫人是不会强迫你的。”
    “这我知道。”云听把脑袋靠在她身上,许久之后,她才闷声道:“可是人人都说那顾家公子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青青,国师大人是不是没有感情,他都没有喜欢的人吗?”
    青颂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安慰:“你不要想太多,并不是你的问题,师父性子本就淡漠,怪不得别人的。”
    “我知道国师大人肯定是看不上我的。”
    云听嘟囔着,把脸埋进她的肩膀,瓮声瓮气:“我不难过,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长大了就一定要嫁人呢,我不愿嫁给一个只从别人嘴里听过的人,我不甘心,可是我找不到那个人,国师不是,那个姓顾的肯定也不是。”
    她吸了口气:“青青,他在哪啊,怎么不快点出现,我都快要嫁给别人了。”
    青颂不知道安慰什么,只能一下一下的轻抚她的后背。
    “阿听,你再等一等,一定会等到的。”
    这句话说出口,连她自己也愣了下,随即笑了。
    安慰什么别人呢,连她自己都在贪得无厌着,彷徨昨天,迷茫明天。
    于是她说:“你要等,我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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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不多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