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堂”宽敞豪气的毡房里,温暖如春。
主人马回峰亲自下厨,他的手艺的确可以媲美皇宫御厨“厨王”范蔡,能将牛肉烹制的像嫩鸡、像肥鸭、像山珍、像野味、像海鲜、甚至像家常豆腐。
他能将牛肉烧调的像各种美味,就是不像牛肉。
已经第九道菜了,到第十道菜时,马回峰亲自捧上来,笑道:“这是现宰的小公牛牛心,请各位贵客尝尝鲜。”
“请!请!请!”
赵轻侯、仇萱和南海漂一起举杯走向马回峰劝饮敬酒,宾主融洽之情溢于言表。
马回峰礼道:“三位前辈高义,不辞辛苦来助马某抵抗‘青龙会’的‘十月堂’,马某不胜感激涕零!”
赵轻侯豪笑道:“客气客气!”他热情的握住了马回峰的手腕。
仇萱爽笑道:“好说好说!”她激情的抓住了马回峰的脉门。
南海漂雅笑道:“哪里哪里?”他豪情的制住了马回峰的七处大穴。
“你们?!”马回峰变色,没有人能躲过当世三大高手联合偷袭,绝对没有!
赵轻侯沉静的道:“马大堂主,没想到吧?你请来对付青龙会‘十月堂’的人,都是青龙会‘十月堂’的人!”
马回峰苦笑。
仇萱冷静的道:“不要奢望你的手下能来救你,那些废物早就被老娘的‘毒蝎子’放倒了。”
马回峰惨笑。
南海漂文静的道:“识相的,就把你马庄和草场的地契全部交出来,我们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终老。”
马回峰大笑,笑弯了腰,笑出了泪,笑得捶胸顿足,笑得前仰后和,笑得旁若无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好像他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仇萱粉颊染霜,南海漂蚕眉微挑,都冷冷的注视着长笑不止的马回峰。
马回峰笑了好久,才稍稍缓了一口气,自始至终一直把玩大拇指上玉扳指的赵轻侯,适时地问道:“马老总笑够了?什么事使得马兄感到如此好笑啊?不妨讲出来让本侯也开心一下。”
马回峰笑容未退,强忍笑意地问道:“三位确定是‘青龙会’西北分堂‘十月堂’的人?”
赵轻侯眯着一双狐狸眼精芒毕露,反问道:“否则呢?”
马回峰笑容突敛,冷声道:“三位既然自称是‘青龙会’管下‘十月堂’的人,为何马某这堂堂的‘十月堂’正牌堂主一无所知?”
三位客人同时色变!
“蝎娘子”仇萱第一个就问:“你是‘青龙会’十二堂主之一的‘十月堂’堂主?!”
“南海书生”南海漂第二个接着道:“你早就知道‘黑帖’是我们假冒的赝品?!”
马回峰哼笑道:“我们‘万马堂’早在十年之前,已经秘密投效了青龙老大,马某并被委以西北重任,可笑尔等居然举着‘青龙会’的旗号打我‘万马堂’的主意,现在三位可以告知背后指使你们的人,是何方神圣了吧?”
赵轻侯面带笑意,沉着稳当地道:“你不用知道这个人是谁,你只要知道这个人是你绝对惹不起的人就可以了。”
马回峰呵呵一笑:“惹不起,我躲得起。”
说完这句话,马回峰立刻像一匹愤怒的老马,冲破三大高手的禁锢,冲出毡房,冲进马栏,冲上马背,冲向远方……
跟着追出来的三人差了一步,“蝎娘子”仇萱顿足恼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将马场连人带马都一起毒倒了!”
赵轻侯沉声道:“他走脱不掉的,不要忘了,那个人就在附近……”
仇萱和南海漂同时下意识的瞳孔收缩,那紧张惊惧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三百头恶狼和八百条毒蛇在附近游走……
………………
放眼望去无边无涯的荒漠,已被酷热的烈日烤焦,连一丝风都没有。
冷若颜放任缰绳的独坐在马上,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桃红色的长裙下的美腿几乎是赤裸的,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光滑洁白的脸颊泛起两朵红云,“噗嗤”地一下轻笑出声来。
就在少女打马要回转帐篷的时候,她抬头看见了一人一骑,从天边一轮残红落日下仓惶奔来。
冷若颜恬静的笑了,两个月前她在“凉城客栈”里见过这个人,花十八花掌柜都称呼他“马老总”,他很大方,一掷千金,他笑起来的样子也更豪爽。
豪爽大方的男人,往往都会被怀春的少女记在心里。
他叫马回峰。
当马回峰看到荒漠边缘这顶帐篷前、那幽美如午夜桃花展开的少女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血染霜衣。
他和跨下的汗血宝马一头栽倒在沙地上,在昏厥前这个回族汉子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了两位微弱的声音:
“贺兰——”
黑幕将临,夜凉如水。
冷若颜安静的坐在风车下,安静的细数着苍穹上的星光,嘴角噙着一丝安静的笑意,好似整个人都沉浸在安静的世界里,外面的夜风、流沙、孤狼、过客和这个安静若处子的女孩子没有丝毫的关系。
明月,寒风,箫声,白衣人。
箫声肃杀冷冽,时而杀气腾腾,令人不寒而栗;时而柔肠百转,使人凄然泪下,竟是“破阵子”的曲调。
陌生的旅人,是一位带着银色面具的白衣客,手持玉箫,孤寂地伫立在月色下,落寞而凄艳。
白衣人的身后,还爬行着一大群怪物,大约二十七、八个,每一个人的样子,都很像羊,有的瘦,有的肥;有的长着山羊胡子,有的耳尖如羊角;有的像羚羊,跳跃如飞,有的像绵羊,匍匐前进。
那白衣人,倒像是一个牧羊人。
一曲方歇,白衣人静静地来到冷若静前面的沙丘上,盘膝坐下,他开口说话,声音艰涩,如同酒巷里的胭脂女蘸了水仙花汁的修长指甲、划过沉淀在北海里万年的锈铁般刺人耳膜:“小姑娘,我的一头小羊羔丢了,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啊?”
冷若颜把玩着银环,文静的道:“他们明明都是有灵秀、有尊严的人类,你为什么要把他们作践成食草爬行的羊儿呢?”
“你说的是他们?”牧羊人用萧点指着盘卧聚居沙丘下的羊人,讽刺的笑道:“他们那里配做人?!他们只是二十八头披着人皮的狼罢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风起,影掠,下面一头花白胡须的羊人惨叫着翻滚在地,脏臭不堪的肚皮下立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长口子。
牧羊人若无其事收起手里长满到刺的鞭子,淡淡的道:“就说这个吴老汉吧,本是‘琼州’一农家汉,老妻早死,他居然丧尽天良,大言不惭的说他的三个女儿是他前世的情人,长期蹂躏三个亲生女儿,强迫她们在家里不准穿衣服,方便他随时发洩兽欲,这等人渣败类,与衣冠禽兽何异?”
冷若颜脸色潮红,默然不语。
鞭声响起,又有一头满脸书卷气、书生模样的羊人被抽倒在地,“还有这个‘河西’才子梅秀才,与侄儿同为科举秀才,他见侄儿偶得佳句颇有妙处,便欲占为己有,其侄不从,他便装土的袋子将亲生侄儿活活压死,像这般因为要霸占剽窃别人一句诗句而罔顾亲情法理,亦配称之为人么?”
冷若颜沉默半晌,指着羊群中的一个大肚便便的孕妇道:“那她呢?总不会她也做了什么恶事吧?”
牧羊人银色面具的瞳孔里射出鄙夷憎恨的光芒:“这辽东‘黑龙江’妇人因身怀六甲,不能给丈夫侍床,便生了歹念,在路边假意跌倒,把一个好心送她回家的‘胡’姓医庐药房女弟子晓萱诳骗至家中,供丈夫淫乐,事后杀之灭口,此等恶妇,万死莫赎其罪!”
——有时候以动物来比喻人,真真的是太看得起人了。一只小狗,追自己的尾巴,就能玩乐一个下午。一只小猫,追扑线团,就很开心一个下午,玩一个早上。而人呢?伟大的人类却亘常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冷若颜沉默了很久,她抬起头来,目光纯静的看着高高在上、俨如来自地狱邪神的白衣男子,庄静地缓声道:“我叫冷若颜,马老总的佣金我们‘凉城’接了,所以他这个人我们也保定了。”
两个青年男女,在月下荒丘席地而坐,好似一对恋人唠家常般说着情话。
两人沉默片刻,牧羊人箫声又起,音律魅惑而激荡。
风吹流沙,闪动的黑色火焰从天而降,一个神秘而美丽的女人,围着篝火翩翩起舞。那女子戴着白色面纱,赤裸着玲珑剔透的晶莹玉体,扭动着蛇腰蜂臀,疯狂的舞着,如痴如醉。
坐在高处、戴着银色面具的牧羊人发出邪恶的狂笑,挥动着长满倒刺的长鞭,不停疯狂的抽打着跳舞的裸女。冷若静目光落处,裸女雪白平坦的小腹上,出现了一道道血红的鞭痕,却又极为享受驯服的飞舞浪笑。
大漠,月夜,牧羊人,跳舞的裸女,一切都是那么惊艳而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