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碑考证集录下
(七)谭献《复堂日记》
稼孙属余审定余姚周氏藏石汉三老碑文。汉人最重避讳,恐祖祢久远,子孙或不知而误触,此碑当施于家庙之庭或堂,非墓碑薶石比。文有曰:“念高祖至九子未远,所讳不列,言事触忌,贵所出严及焉,敬晓末孙,其副祖德焉。”文义明白。碑载其父母忌日在建武十七廿八两年,而为第七子邯所立石,计时相距不远。仿翁方纲年月表,当附建武后矣。
(八)李慈铭《越缦堂日记》
傅节子见贻三老碑拓本,碑于咸丰壬子新出馀姚客星山土中,今藏县人周氏家。其碑九行,凡二百七十字,前五行分四层横隔之,后三行总曰“三老德美喆烈”云云,字多漫漶不可辨。自来以建武纪元者,晋元帝仅二年,齐明仅五年,后赵石虎至十四年,然于越无涉,唯汉光武至三十二年,其十七、廿八两年,正值辛丑、壬子。其曰三老者,汉时卿名有三老,见于前后《汉书》者不一。曰掾者,汉晋自公府至令长,其曹佐皆曰掾,此单言掾,则非公卿州郡可知,盖县掾也。《礼》云,内讳不出门。西汉及六朝史家,间书妇人之名,然不悉出。唯范氏《后汉书》则皇后纪皆书后讳,其馀妇人亦多书名,献帝伏皇后纪载废后诏云皇后寿云云,可知当时诏策皆书妇人之名。故此碑于妇人皆书讳字,其两女亦有名,是为东汉之制无疑。其字法由篆入隶,古拙可爱。所记诸子,有名提馀字曰伯志,名持侯字曰仲雁者,亦可证当时民间固已多用二名。据称其母之忌日,在建武廿八年,则此石当在中元永平间所立。浙中石刻,向以嘉庆间会稽跳山新出建初元年大吉买山题记为最古,建初为汉章帝年号,此石盖更在其前,其出土乃更后。碑额已断,无由考其姓氏。其文字体制,非表非志,疑是碑阴所题,故称之曰三老碑(原注:汉无贵贱碑碣之分),为两浙第一石也。
(九)俞樾《春在堂随笔》二
咸丰二年,馀姚客星山新出一汉碑,碑文首有“三老”二字,故即名曰“三老碑”。宗湘文观察源瀚以拓本见赠,余详其文义,三老生一子而有九孙,此碑乃九孙中第七孙名邯者所立,以识祖父名字,且存忌日。然祖及祖母忌日,有日而无年月,亦殊略矣。所引《春秋》之义,殆即《谷梁传》孔父不名为祖讳之说,意其人乃为谷梁之学者也。父殁于建武十七年,则九子之生,必有在王莽之世者。莽禁二名,而提馀、持侯,名皆二字,其亦有用汉腊之意乎?名字俱备而姓氏竟不得详,当更考之。又其文字有不可识者,姑作空围记之。闻藏是碑者为周君世熊,字清泉,有释文,当求其详,并证异同也。
(十)又《春在堂随笔》七
碑云三老庚午忌日,祖母癸未忌日,但云庚午癸未,不载年月日,何于祖父祖母遂疏略如此,此必有故也。窃疑古人为干支纪日,不以初一初二纪日,其家相传三老于庚午日死,祖母于癸未日死,相传既久,忘其年月,民间不知历术,安能推知其为某年某月某日乎?于是子孙遇庚午癸未日,则以为忌日,盖古人忌日之制本是如此。试以子卯疾日证之,子卯有二说,郑司农以为五行子卯相刑,此固不必问其何月也。贾逵云,桀以乙卯日死,纣以甲子日亡,则有日无月,似不可通,乃郑康成、何劭公等翕然宗之无异词者,盖援忌日之例,止论干支,不问为某月第几日。如纣以甲子亡,以三统术推之,为武王十一年二月五日。至次年二月五日,乃上年纣亡之日,在今人必以此为疾日矣。古人不然,二月五日不值甲子,即非疾日,而凡遇甲子,即是疾日。一年有六甲子,是有六疾日也。疾日忌日,其例并同,今人但以父母亡日为忌日,非古矣。因三老碑而得古人忌日之制,故补记之于此。
(十一)罗振玉《唐风楼金石文字跋尾》
三老碑末行“敬晓末孙□副祖德焉”之缺字,以前著录家皆不识,亡友邱君子蕃曩尝以为问,当时无以答。今细审之,乃冀字也。此字久不能识,一旦得之,惜邱君墓已宿草,不及告之矣。记之不胜感怆。
(十二)魏锡曾《绩语堂题跋》
三老碑椎凿而成,锋从中下,不似他碑双刀。故每作一画,石肤坼裂如松皮。非细审原石,不能定为某处字画,某处泐痕。即佳手精拓,非用小墨团加扑数四,其凹陷之笔亦都不显。方出土时,周君命工拓百十纸,但存形模。自余拓后,转语碑工张文蔚,渠如法为之,近拓乃朗晰胜前矣。
碑中“义”字“及”字右波,但刻外匡,中不去空,与太室石阙前铭同,前人称为双钩,实则刻工取省笔耳。
案:右见《书汉三老碑后》篇中,唯其文实系《越中访碑游记》,今但摘录其与三老碑相关者如右。余所得墨本,文颇清晰,审之有充填痕迹,盖自后椎拓,悉用魏君法,以小墨团加扑矣。唯文字虽清疏,而古趣少损,或反不及初拓之有神采耳。
* 刊一九一六年十月《绍兴教育杂志》第十六期,署名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