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的讨论二
    景深先生：
    fairy这一种超自然的人物的分布，据民俗学说，是以开耳忒与条顿两族为限，所以英爱诸处都有，德国及斯干底那维亚也有大同小异的传说。英国通称童话为“神仙故事”，在通俗的学术书上也还沿用，大约因童话中多有超自然的分子的缘故；但如来信所说，童话中还包括笑话等类，所以不如童话的名称较为含浑，而且与“原始社会的文学”的意义也还相近。
    童话与故事的区别，我想不应以有无超自然的分子为定；最好便将故事去代表偏重人物的历史的传说，便是所谓saga这一类的作品。安徒生早年作的童话称作eventyr（意同marchen），后来自己改称historier（意同stories），但这只是他个人的意见，其实他的著作都是文学的童话。虽然有许多比较的接近现实，却也是童话中所有的分子，未必便可以归到传说范围里去。至于寓言与童话，因为形式上不同，似乎应当分离。动物故事原是儿童文学的一支，但是文章简短，只写动物界的殊性，没有社会的背景，因此民俗学家大抵把他分出，不称他作童话了。
    童话的分析考据的研究，与供给儿童文学的事情，好象是没有什么关系，但这却能帮助研究教育童话的人了解童话的本义，也是颇有益的。中国讲童话大约有十年了，成绩却不很好，这是只在教育的小范围里着眼的缘故。故日本岩谷小波是有名的“童话家”，编有《日本故事》《日本童话》各二十四册，《世界童话》百册，其馀还很多，但人总觉得他是一个“编童话者”，而不是童话研究家也正是这个缘故了。
    二月五日 周作人
    * 刊一九二二年二月十二日《晨报副刊》，原文中赵景深来信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