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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谁是牺牲的问题
    关于谁是牺牲的问题
    我的故乡虽是绍兴,但近二十年中十分之八都在外边,所以情形不大熟悉,对于绍兴的事件也就有点冷淡了。近日看见吴宗周、阮真、绳尧、唐君四君辩论谁是牺牲者的许多文章,忽然想来讲几句话,不过我已说过,这件事情真相完全不知道,别人的话也不便信任,所以我只依据阮真君的那篇文章,略述我个人的感想。
    阮真君是个尊重旧习惯旧道德的人,他最反对尊重妇女,其理由则“此皆中国社会组织异于西洋之故,不能责我为不尊重妇女也”。他又明白宣言当尽其“旧式丈夫”的责任。那么谁是牺牲即使不论,“夫权专制”却是极的确的了,因为中国社会组织里原是“夫为妻纲”呀。
    阮真君自己承认决意离婚,又说“坚决离婚实为真始终不改之态度”,而陈粹明君(即阮君文中之陈氏,大约系照旧式称呼)则始终不愿离婚,但后文又说“而伊乃误解以为迫其离婚”,真是离奇之至。其实离婚也没有什么要紧,倘若感情不合,便无妨协商分离;所以到“离婚条约”为止,觉得阮真君的行为也还可原谅——即使有如绳尧君所说的情形,——“挽回十条”,发挥旧式丈夫气未免太足,却是现代的“教育家所当注意者也”了。
    阮真君说“陈氏”要求挽回,因为伊说“不挽回则自杀,必要给你一条命”,遂评之曰“虽恨其泼,亦悯其愚”,乃后边说到自己,却又云,“多病之身,但愿速死,若复相煎太急,则唯有自杀以求谅解于社会耳。”虽说是精神已受重创,无乃矛盾太甚,这种自己中心的思想真是现代青年的大病,也是教育家所不应忽视的。
    我不想“成见的,感情的,盲目的尊重妇女”,但也不想同样的尊重男子,因为在男子中间也多有如陈粹明君所说,“受有高等知识的把学问来做器具,来做蹂躏人的器具”的男子。我们不好硬把这个名称送给阮真君,因为我不知道前后的真相,但旧式丈夫——关于他一切自由行为(?)妻只能服从不得干涉的男子,决不是可以尊重的东西。阮真君很介介于陈粹明君的丑诋恶骂,以为名誉被他毁灭了,其实并不如此;阮真君的名誉倘被毁灭,并不由于别人的侮蔑,却在他自己,那挽回条约就尽足表明他的真面目了,随后的一篇文章又是一种旁证。
    ——然而这也不过是我个人的偏见罢了,在中国社会组织里,旧式丈夫比比皆是,何至于名誉毁灭,其实或者倒还是名誉最好的人呢。
    两性间的纠葛,是与宇宙终始的难问题。对于已结婚或即将结的男女,我劝他们最好一读加本德的《爱的成年》与斯妥布思女士的《结婚的爱》,当有益处。不过我这劝告,当然是以“新式夫妇及新式家庭”为限。
    * 刊一九二三年三月二十九日《晨报副刊》,署名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