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纲常
    有一个时候，学生是天之骄子，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对的，旁人没有批评的自由。到了近来，湘皖地方发现了“丘九”的徽号，于是名誉有点坏起来了，但是只要和校长教员为难，人家总还是不敢说他们不对的。北京的学生界还没有得到徽号的资格，似乎比较的要胜一筹。然而这两年来的校长风潮实在也闹得够难看了。法大医大，最近又是美专，都是最好的例。我是完全的局外人，不知内中真相，只看报上所载彼此互骂的论前广告，已经使人遍身不快活起来。一天里登载两个全体名义的启事，你说我影射，我说你假冒，好像是陆稿荐稻香村的声明鱼目混珠似的，真亏学生会诸公弄得出来：我每看见总记起金圣叹的两个字的批语来。曰“丑”，曰“臭”。学生反对校长教员，有时是直，有时是曲，要问缘由如何，不能一律而论，但是这种卑劣的手段总是不对，至于互打而上区成讼，那自然更是不行了。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于是昔之天之骄子，将在被军人总长所“整顿”之列，这原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的呵。
    但是我见报上美专全体教职员宣言，也觉得有点奇异之感。我对于他们的宣言停止职务是很表同情的，但见文中有“纲常绝灭，礼义沦亡”这样话头，不禁略为毛戴。我以为“张忠武”失败以后，这些话不会出现了，即使出现也在《经世报》之类的里边，断不会见于教育家之口了。本来教员不是学生的君，也不是父，自然更不是夫，不知这纲从何来？学生胡闹，可以照章严重办理，殊无请出这些复辟派的术语来之必要。有人说，这是笔下滑出来的，只图音调响亮，并不曾顾及意义，或者也是一种说法。如其不然，倘若全体教职员真是以维持纲常为职志，那么这却有点讲不过去，我渐觉得那些反对校长教员的学生或者也并不全是无理取闹了。
    * 刊一九二四年一月十三日《晨报副刊》，署名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