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戈尔与耶稣”
江绍原先生从宗教史的观点看太戈尔,说他有点同耶稣相像;东君“女士”(??)从文学史的观点看去,说他们并不相像。我是个“素人”,(中国译云〇美的,——只可惜第一个汉字被官厅禁止使用,姑且用这个暂代,或者日后“圈美的”的字用熟了,也就可以通用;此外某书名目亦可改正为《圈的成年》。)没有什么可以做观察的根据,现在照常识上看来,却也觉得他们有点相像。
东君“女士”在《吃牛肉茶的……》文章内列举太戈尔不赞成独立的话头,以为全是“敷衍”,与耶稣之“肯为他所持的见持而死”不同。我想这有点不大的确。耶稣何尝赞成独立,只看山上的垂训已很了然,至于谈到纳税,耶稣说“该撒的物当归该撒,”若照东君“女士”的论调,就可以说是“为求身世及名誉之安全”,不过我觉得不能如此说;宗教家不要管世间的事,他们愿为“道”——但不愿为政治而受难,其是非可以由后人各自批评,但在他们自己这办法是很对的。元来耶稣之死,也并非因为图谋独立,为罗马官厅所杀,实在是祭司和文士的阴谋,正如现在中国的反对新文化一样,在罗马人方面并不要杀他,福音书中记彼拉多声明耶稣无罪,还想设法放免他。太戈尔之不死,便因婆罗门教徒不曾怨恨他,这又因为他的思想是印度的传统的,并不与旧有思想冲突,也不自称是梵天化身: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是与耶稣不同的,——但二十世纪的宗教家也似乎不好说是什么的化身了。两个人要亦步亦趋地完全相像原是不会有的事,在大体上却可以相像,以我“素人”的眼光看太戈尔与耶稣这两个人,大体总是相像的了。
东君“女士”称许太戈尔的诗不是敷衍的,而独攻击他的政治论以为是敷衍,其实他的政治意见与诗的思想并不相矛盾,倒是一致的,都归结于“佢”所列举的五种印度的国粹;所以倘若他的诗不是敷衍,那么他的政论也一定不是敷衍,因为二者都是出于同一源泉的。我对于太戈尔也有一点不满,这并非别事,便是他以宗教家与诗人而来谈政治及文化,即使不因吃了牛肉茶而敷衍,宗教的政治论与诗人的文化观总是不很靠得住的。东君“女士”称许他的诗歌而反对他的政治论,或者也是这个意思么?
附带声明
我并非姓朴名念仁的“箕子之后”,我就叫作朴念仁;又我乃是他。(这四个字请不要误会是邬婆尼沙陀哲学里的话,这只是平平凡凡的一句话,并不含有玄学的意义,只要用文法的解释就好了。一九二四年六月二十七日。)
* 刊一九二四年六月三十日《晨报副刊》,署名朴念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