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乐观的诗人”
    “乐观的诗人”
    读衣萍先生的《感叹符号与新诗》,觉得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惧的是怕被衣萍先生判罚“监禁五天”,喜的是发见自己竟是一个乐观的诗人。
    我不是个诗人,也没有“半点新诗人的貌”,但以前却曾大胆地做过几首诗,和七个人合出过一本诗集。(倘要“处以三年监禁”,派到我的名下也只有四个月半。)见了衣萍先生的大文,自然不能无动于中,连忙找出集子和算盘来,细细的计算了一遍,其结果是白话诗一十六首,三百五十三行,内有感叹符号十个。照衣萍先生第二条的律例,这须要“监禁五天”,(本来此处想用感叹符号,因想免被“罚洋一元”,所以忍住不敢发“失意人之呼声”了。)白话诗治罪只有衣萍先生一个人主张,一时未必就会实行,取缔“亡国之音”的感叹符号既有专门大家用“客观研究法”证明过,而且又有诗为证,恐怕不日即将照办,那么我这五天的监禁实已无可躲赖,即使可以折赎也非拿出五块洋钱去不可了。
    然而我把“客观研究法”的得数再看一遍,不禁直跳起来,把算盘踢在一旁。因为我的白话诗里每三十五行有一叹号,即每千行有二十八小数三二八六叹号,比“公认外国好诗”之二十五行有一叹号还少,其比例为百与七十小数八之比。可见我的诗实在要比沙士比亚弥尔敦白朗宁但丁诸人更不消极,不悲观,不厌世了。我虽并不以乐天的诗人这头衔为荣,唯念及中国兴亡之所系,也就不敢妄自菲薄,敬凭皇天后土而立誓,以后立志做诗,决不再用感叹符号,以实行精忠报国之志愿,倘蒙盘古之眷佑,能做到每千行只有小数另一的叹号,即十万行里才有一叹号,那时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不唯吾辈诗人之光荣,抑亦海内黎元之幸福已。
    这种统计感叹符号的“客观研究法”的确很有趣味,我将来也想试做一下,——先作各种人的头发数的比较。但是我于算术不很高明,很长的小数乘除尤其做不出,所以不敢轻易动手;听说西国有什么“计算器”(calculating machine),将来如能设法购买一台,便可着手研究。我想统计男女老少新旧诗人的头发,定出一个标准,可以鉴定“佢”是否诗人及其种种区别。这个方法发明了的时候,衣萍先生恐怕更要大吃一惊。我们只须把他的头发一数,便可断定他是诗人——或竟是做旧诗的老年女诗人也未可知;倘若在数字上已经指示出是如此,那么他虽然想谦虚说不是诗人,或不是做旧诗的老年女诗人,也断乎是无效的了。古人言,夫人岂能逃数乎?旨哉是言。
    * 刊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九日《晨报副刊》,署名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