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怪论》书后
我介绍了日本人的怪论之后,不复加以批评,固然因为没有闲工夫,也因为我觉得日本人的头脑似与我们颇不相同,无从加以批判。但是后来仔细一想,却也不很妥当,因为我所知道的好些日本人思想实在很是开通,并不都是专说与人不同的怪话的。即如法学博士青木彻二。他因为要表明并不是异于普通人类之生物,特地做了一篇谈论国体的文,因此触犯忌讳,被捕入狱,就是一件证据。我想起这些事来,觉得说日本人的头脑异于吾人,不屑加以理会,那是十分对不起他们的,我不得不于此表示歉意,所以现在当无差别的看待,来观察那篇“怪论”。
我们既然撤消“头脑异常说”,用常理来判断那篇怪论,我只能说不知作者是何居心,——只这一句话。他即使是外国人,也不应该来公然主张复辟,公然宣言“废号迁宫”是民国灭亡的预兆。这是否合于国际的礼仪?即使作者是一个狂人,我不懂日本的上海总领事为什么不取缔,不立即禁止?假如中国报上有人著论主张日本应该革命,难波大助的处刑是日本衰亡预兆,日本的公使领事是否肯不则一声?中国固然弱而且庸,对于这些事决不敢哼一哼的,但日本人要自省,这样的侮辱他人结果就是自侮。——写到这里,我又想到溥仪近来正潜伏在日本公使馆内,听说还带领一班遗臣有什么南书房等等的组织,虽然我们不敢妄断他们在那警卫界内干什么事,总觉得这于我们的民国不会有什么好处。可惜这与日本又有关系,实在是残念。——我心里一面想念着祝福着个在日本的已知未知的明白的朋友,一面又不得不对于不知是何居心的浪人们表示极端的排斥,更是残念之至!
* 刊一九二五年一月十三日《京报副刊》,署名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