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日本人的怪论
日本的东洋文化协会机关报《东洋文化》第十一号上转载上海春申社发行的日文报《上海》所登一篇论文,题云“清室之废号迁宫”,其论甚怪,颇有一看之价值,特为译出于后。至于批评,则我没有这闲工夫,现在只要声明一句,我是反对的,以免遗民们误会是在替他们宣传,那就够了。原文曰,
“本月(十一月)三日之摄政内阁会议决议求清室之废号迁宫,至其翌五日对于清室派使实行右决议,修正五个条之优待条件。其内容在废清廷之帝号,减少皇室费四百万元为五十万元,别支出二百万元新设工厂,救济满洲族人之贫民,与宣统帝以随意居住之自由权,名为居住自由,迫宣统帝迁宫,遂移于醇亲王府。而摄政新政府强索从宣统帝印玺二个之引渡。
“对于新政府之此举,北京新闻谓以先发制复辟之阴谋,据王正廷答人则云政府不知有此种阴谋,余亦不知。北京人对于政府今回之举多非难,訾议其今日不必用武力而以武力威吓清室,以新修正之规定上宣统帝之居住自由为盾,移于四围兵队之新居,监视同样,不能外出。而上海之《商报》则称为是冯氏入京后第一回差强人意之举,赞赏敢为袁世凯所不能之冯为贤,已除民国隐患之一端;中华子则云辛亥革命之际清室退位,减少流血,尚敦厚之我国民示其谢意,订立优待条件,实东方政治之美谈,国民历来守优待条件之精神,虽有张勋复辟之乱,对清室友善如故,此我国民性美点所在,唯复辟之乱对于清室之安全及民国之安固渐生疑惑,屡有帝号废止之议。至于迁宫载在条件,不过未实行耳,故国民军今回之举正与舆论相合。况国家多难之际,尚有复辟馀党,恐有再累及清室之事,所以清室保全上今回之举非常有意义。但将来之新统一政府及一般国民所应注意者,始终保持优待之精神,以彰大信,废号迁宫后清室当然为有功于民国之名门,应受公私各界之优遇,如优待费不可不按数付给云云。
“新政府敢行废号迁宫,是即指示民国末路愈甚之现象也,即至于不得不以武力威吓废号迁宫,更是对中外之大信丧失之左券也。换言之,一于道德上表示当局之甚腐败,一为支那数千年来叠在脑里之固有思想,与共和民国十三年间之现实曝露为比例而得势,因而感到危险之现象,乃成为新政府今回之举之内容也。中华子虽云对于清廷自退位减少流血而表谢意,定优待条件,实东方政治之美谈,实则在革命党毫无实力,为从旁出来之奸雄袁世凯所利用而成之共和民国,袁世凯为装饰欺寡妇孤儿之奸计,遂成优待条件;袁之不能不如此装饰者,则以民心未改,犹有思清之情,为此万无可反抗之空气所迫而成,对于清所赐与汉民族之恩义,追远感谢之人心,遂使奸雄袁不得不善待清室也。以春秋笔法言之,即支那上下人心之所在,遂使辛亥革命当时之袁订立优待条件也。(什么昏话!)决非因流血减少等当时之问题而成立优待条件,盖别有缘由焉。
“慎终追远,民德归厚,孔子之言也,正如死生之际最能知性情之真伪,远近之间最能验性情之久,故使民德归厚,厥唯在追远感谢之心。即此追远感谢之心起,自己之人格始成,而化之于他人,作成一好空气,以成好舆论也。对于整理历代所无之文学,扩张历代所无之领土,尊重历代所无之民意,最施恩惠之清朝生追远感谢之念,在生为人类之支那人是为当然之性情也。此当然之性情不作用为好舆论者,全为清末前后之官公吏军人悉皆腐败,气节扫地之结果,在清帝决无应当退位之罪也。果也,奸雄袁与革命党苟合而成之民国,连续十三年之扰乱,正同汉王莽之乱后,划成群盗割据互相杀戮之时期,有汉光武不出不可之形势矣。于此而尊贤尚功畏神服教之徒,天下之公义,在报本反始,吾辈之复辟天下之公义也。决非为保全令名保全末路等个人之利害,以此大信念而蹶起,此种空气已渐萌矣。此今日之大势也,即不为保全民国之末路而清室被废号迁宫,实则与此为反比例,清室之废号将为引起普天下追远感谢之念之媒介,如云倘不进至废号迁宫则民国之末路不会结束,则即谓之佳现象亦可耳。(何等狂妄昏谬!)‘苟说大道,复辟在其中’,吾人之信大道者,对于废号迁宫之举,丝毫无所惊也。”
以上的文章为保存真相起见,特用和文汉读法仔细译述,校对无讹,阅者可以安心信用,决无增删之处。中间有几处因为实在太好,忍不住加上一二句批语,表示感佩之至意而已。
中华民国十四年一月一日译竟记。
* 刊一九二五年一月六日《京报副刊》,署名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