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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求仙者的笔记抄
    一个求仙者的笔记抄
    我好运气,又得到人家的一本笔记,可以从这中间摘抄出一部分来发表。这笔记的主人是我的一个北大同班,在西班牙文学系里研究墨西哥小曲的。离毕业还有一年半,他忽然的退学出京,说是要往白下清凉山求仙去了。他出京的这天清早走来找我,我还睡着,没有听清他的话,大约仿佛是说听见因是子弃官入道,今将跟他去学静坐神功,三年之内定可白日飞升,成道后当来相度。这些话都很模糊,只有末一句“这个留在你这里”,说着訇的把房门关上便出去了,我醒透了所以清清楚楚的听见,起来一看就是这本笔记,放在床前茶几上面。我听老辈传说,以前某校也曾有过一回静坐风潮,大讲堂中摆满了蒲团,结果是过了一个月蒲团上不大有人,只有一位山西的某君似是唯一的得业士,在日刊上发表一篇经验谈,于入定中得见一个“臂股皎然”的异性。我的老友此去不知成就如何,充其量恐怕也不过得到一个“臂股皎然”不见得有什么意思。或者他所要者不过如此,那么不成问题,否则不免只添白下一蒲团,将来还是回到北京来也未可知。到了第二天,报上载着卢大帅挽留因是子的官电已到执政府,教育家的热诚居然感动了宣抚,诚足为江浙教育界大贺,然而吾友的求仙志愿却不免因此而如露亦如电了。他现在还不回来,难道是在禀见求导引么,那么一定是被门房撵出来完事。或者他又改了方针,跟着情牵法师出家了罢,那也是未可知的。总之他没有回京,他这本笔记还在我手里,揭开来一看,记着许多格言似的语录似的文章,有陈腐的也有离奇的,是他自己还是别人所说的呢,我无从知道。里边有些文句似乎是抄来的,如“咏”什么的七律之类,当初曾见于某院厕所墙上,现在却已刷去了。从这里看来,这些零篇未必一定是他“著作权所有”,不妨发表出来,所以我就抄了几条送给开明先生,如可发表则请全登,否则只把我这小引刊出也罢。
    三月一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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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历史的唯一用处,是警告我们说,“又要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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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听说“西洋也有臭虫”,其结论是(1)所以自己床上的臭虫不必捉,(2)所以应去捉几个来放在自己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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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意大利建国三杰传》至加里波的而叹曾文正算是什么东西,馀仿此。
    吴孚威与关壮缪是一流人,不过这是评羽不是评佩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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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祯也只是一个普通平民,倘若他不是雍正。(案,这一条大约是指溥大爷问题。溥先生被运往天津之后,中华国民大打外国官话,以为溥仪系一平民,有居住自由之权,要往大连或什么地方都是应该,“国人尽可不必闻问!”这是很高明的理论,但事实上究竟他是否是一个普通平民?陈宝琛郑孝胥以及罗振玉辈不是还在对他碰头叫皇上么?倘若民主国的平民都可以称皇上,那么穿了戏袍在城隍庙即位自称孤家的愚民算不算犯法,十足的大平民也会因事而失了资格,何况复过辟的所谓小皇。他想到旅大去做第二李王,中国知识阶级却亲爱之称为民国的平民,如非有意鼓惑,亦可谓极昏愦之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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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得世间无狐仙,使我十分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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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非吃饭不能生存,可悲也。此吾所以起求仙之念,抑亦即范前总长去师大而隐于天津之意也欤!
    * 刊一九二五年三月九日《语丝》第十七期,署名子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