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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问”之一
    “愚问”之一
    孙宝墀先生是一位太平洋派的评坛猛将,是我向来所很敬畏的。这回他在《现代评论》二十七八九期上,连续发表汉译罗素《算理哲学》的书评,我既不懂罗素,复不懂哲学,更不懂什么算理,所以没有细看,更没有想来多嘴的意思。不过在《现代》第二十九期上见到这样一句话,不禁想略加申说,——自然与罗素的问题无关。
    孙先生很嘲笑“一位新文学家”的主张把难译的字来译音的话,(其实,孙先生一定知道,这是古已有之的译佛经的一条规则,)所以称赞罗素用字用得好,说他“也不像我们许多的新文学家,随便什么地方喜欢用‘德谟克拉西’,‘安那其’,‘烟士披里纯’,‘爱罗先珂’等佶屈聱牙的字眼,若不是到西洋去读过几年书的用不着读他文章的人,休想懂他。”我相信,德谟克拉西,安那其,以及烟士披里纯这三个字,都是从英文转译过来的,虽然它的原来不是英文。烟士披里纯是拉丁,大约在英文中采用的早一点;德谟克拉西是从法国转过去,在十八九世纪之交,安那其当然是在无政府主义发生之后,应在十九世纪后半了。末后两个本来都是希腊字,虽然是后人所合成,不是古希腊的成语,但英国用的是音译而非真正的英文则绝无疑义。因了时间的力量,多则百年,少亦两代了,所以这些字都像煞是英文了,但在初用的时候我怕大英的绅士也会嫌它“佶屈聱牙”呢。英国本来也可以照德文的办法造出许多条顿系的词句,来替代这些外国新名词,现在却喜欢这样写,大约也是那些新文学家闹的玩意儿罢。我并不以为英国是这样我们也应该这样,不过想说明这样的译法并非“我们的”新文学家作俑罢了。
    “爱罗先珂”——我想孙先生或者也知道这是一个人名,虽然中国名流学者大抵都是讨厌他的。既是人名,当然只好用音译,于是而“佶屈聱牙”之弊也就不能免了。照孙先生的意思不知要怎样办才对?或者我们使它国粹化,把它译做“叶洛声”,与伊里查白女王时代的大戏剧家“叶斯璧”去排本家罢。或者还是用意译,譬如“百船罗素”这个纯粹盎格鲁姓名可以译做“马明盾”,正如孙先生尊名之译为mr. precious-vestibule grandson。但是我不知道“爱罗先珂”这一个字是什么意思,倘若用普通知识去解,或可附会作“小爱儿”,不过他本名乃是耶罗先珂,(第一字是他自己改作“爱”的,)是耶罗斯拉夫一类的名字,我们不懂小俄或大俄文的人实在不晓得可以译做什么字。德谟克拉西等或可译为民治,灵感,无政府主义这三字,但爱罗先珂要怎样译才不“佶屈聱牙”,我愚笨的人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要请孙先生及别的“到西洋去读过几年书”的人不吝指教。
    六月二十九日。
    * 刊一九二五年七月一日《京报副刊》,署名乙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