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乔所作画展览会的小引
    司徒君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他性喜作画，据他的朋友说，他作画比吃饭还要紧。他自己说，他所以这样地画，自有他的不得不画的苦衷，这便因为他不能闭着眼睛走路。我们在路上看见了什么，回来就想对朋友说说，他也就忍不住要把它画出来。我是全然不懂画的，但他这作画的动机我觉得还能了解，因为这与我们的写文章是一致的。司徒君画里的人物大抵是些乞丐，驴夫和老头子，这是因为他眼中的北京是这样，虽然北京此外或者还有别的好东西，大家都以为好的物与人。有一天，我到他那里去，看见他正在作画，大乞丐小乞丐排着坐在他的床沿上，——大的是瞎了眼的，但听见了我们的声音，赶紧站了起来，我真不安，扰乱了他们的严肃的工作。我又见到一张画好了的老头儿的头，据说也是一个什么胡同的老乞丐，在他的皱纹和须发里真仿佛藏着五千年的专制的历史。我是美术的门外汉，不知道司徒君的画的好坏，只觉得他这种作画的态度是很可佩服的，现在他将于某日在帝王庙展览他的绘画，我很愿意写几句话做个介绍，至于艺术的成就如何，届时自有识者的批判，恕我不能赞一辞了。十四年六月在北京。
    案：司徒君画本拟在六月中旬展览，以五卅事件中止，至今未举行。
    * 刊一九二六年一月四日《语丝》第六十期，署名周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