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日派一
北京报上登有中日教育会的启事,我觉得所说的话很有意思,便抄录在这里:
“我们因为中日两国在历史上地理上都有密切的关系,而在文化上更有割不断的因缘,觉得为彼此的将来计,为东亚大局的前途计,确非互相理解互相提携不可。然而要互相理解互相提携,先得有充分的互相研究,中国古代的文化输入日本最早,中国固有的学术日本人士亦探求不遗馀力,日本有一部分人对于现代中国虽或尚少同情的了解,但多数国民对于中国事情都具有相当的常识,至于专门学者的层见叠出,更不待说。中国国民的对于日本不幸恰恰与此相反,说起日本来,差不多没有几个人敢说知道,数十年来留学日本的虽不少,但大都学的是日本从西洋承受过来的东西,不是日本自己的东西,日本的历史地理文学美术宗教等等真正日本的精神文明,从来没有人问津过,因此日本至今还是一个谜似的,因此中国对于日本的毁誉都不得当。这是一个莫大的缺憾。我们认为这个缺憾是应当填补的,而且这填补的工作是刻不容缓的。根据这个意见,我们纠合两国的同志,组织了这个中日教育会,我们会里第一步的事业是设立中日学院,我们诚实的希望,中日学院的设立可以促成将来中国国民对于真日本的剀切的研究,可以增进中日两方的——不是片面的——正确的理解。”
以上除了一两句国际的应酬话以外,我觉得都说得很对的。中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从什么地方学来了一种虚骄之气,以为我们天朝,是有正气的,什么外国,只消我们一顿叫嚣,便自消声匿迹,用不着什么对抗,更不必说研究了。这种脾气,自鸦片战争,拳匪,以至现在,一点儿都没有变。这个劲敌,即不肯知己知彼的态度,对英如此,对日尤其如此。我希望中国人看了上边的文章,能够受到一点忠告,无论是对于日本怀抱着何种意见。——自然,我这样说难免有“亲日派之嫌疑”,不过这也不足介意。如我已经说过,反正只要我不再骂日本人(特别是《改造》),那就不会再加上一重掩饰的罪名了。
* 刊一九二六年八月二十一日《语丝》第九十三期,为“酒后主语(三)”,署名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