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论衡》的苦运
    承南京木郎先生见告，“东大刊物”《东南论衡》第二十八期中有胡先骕博士的一则时评，题曰《半斤与八两》，极有意思，嘱为介绍，以广流传。其词曰：
    语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又云，言者无罪，闻者足戒。顷阅美国nation杂志，见某君以美国优点劣点开一对照表，至为可噱。今南北之争方剧，双方政府之人物事业皆有优有劣，兹略师美国杂志之意，择其类似者对举之，不下判语，读者必知局外人评骘之意所在也。其分量不悉称者，则加以问号；其在对方无可比拟者，亦于空白之处加问号。昔羊祜与陆抗陈兵境上，惟以德相尚，不事黩武，甚望南北两方本知己知彼己立立人之旨，力求内部之整理，不图决一日之胜负于疆场，则锋镝馀生之小民拜赐无既矣。
    一 北洋正统
    国民政府统一
    打倒军阀
    二 讨赤
    三 段祺瑞？
    四 黎元洪
    张静江
    谭延闿
    五 吴佩孚？
    六 任可澄
    蒋介石
    蔡元培
    七……
    ……（以娶妾人数相比）
    八 杨 度
    九 黄炎培
    徐 谦
    经亨颐
    十 ……
    十一 东南大学
    樊钟秀
    广州市政
    十二 北京农业大学
    十三 顾维钧
    广州中山大学
    陈友仁？
    十四 ？
    广州一百元一碗鱼翅
    十五 ……
    十六 聂嘉福
    广东土匪
    鲍罗廷
    十七 关圣帝君伏魔歌？
    十八 张其锽
    三民主义
    李石曾
    十九 北京地质调查所
    二十 中央公园
    ？
    广州市公园？
    二一？
    二二 雅歌投壶
    黄埔军官学校
    读中山遗嘱
    二三 胡适之
    二四 王士珍
    吴稚晖
    汪精卫
    二五 潘复？
    二六 刘玉春
    陈独秀
    李虎臣
    二七 张君劢
    二八 梁任公？
    戴传贤
    孙中山
    二九 尚志学会所译书籍
    ？
    三十 田维勤靳云鹗陈调元等
    杨森刘湘赖心辉等
    三一？
    三二 亲英日
    抄北籍军官财产
    亲俄
    三三 预征漕粮
    禁止大公司营业
    三四 搜查三民主义一类书籍
    禁阅《东南论衡》
    三五 在苏皖浙发行军用票
    在南昌用中央银行钞票
    三六 政治大学 三七……
    学术院
    方本仁
    三八 天津禁止女子剪发
    党化教育
    三九 天津哀梨
    汕头蜜橘
    上文的圈点及数目是我所加的，稍为醒目。但是其中有两项，即第七及十五，却由我删去了；这个缘由是如此的，且等我说来。
    据第三十四条所说，《东南论衡》是被赤政府禁止阅读的，那么这一定是近于圣道的东西，不妨全部转载的了；岂料刚刚抄完又接到木先生快信，说《东南论衡》二十八期被南京的北方政府禁止了，恰恰又是为了这篇《半斤与八两》！苦矣！所幸我打听得禁止的原因在于上述的七与十五这两项，所以特地抽去，其馀有两行也特地涂去，以昭谨慎。这样地妄肆涂抹，实在对不起胡博士之至，但因此而这篇名文得以流传，则我的这点小过也就可以不计了罢？
    至于该《论衡》二十八期禁止之后，据说即将二十九期稿赶印以补其缺，改称第二十八，故此“后印本”中无复《半斤与八两》之一文矣。此本既出，一切纠纷原已解决，但不幸而又出了笑话：于是而《东南论衡》之苦运第二幕又复开始，有陈茹玄君者，系东大政治系主任，于新二八期上发表一篇通讯，题曰《主义论难》，末尾有这几句话：
    “率天下之人效暴虎之凭河，死而莫之悔，是则愚期期以为不可耳。”
    喔，喔！这多么可怕：一只狂暴的大虫，跳在水里乱挣扎。谁要去学他，那是我也期期以为不可的。——有了喀（eureka）！多年找不着的妙对现在已有了，让我写出来就正于大雅。其词曰：
    正人君子“如汗牛之充栋”，
    胡说霸道“效暴虎之凭河”。
    * 刊一九二七年一月二十二日《语丝》第一一五期，为“闲话集成（四十三）”，署名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