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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封回信
    半封回信
    锦明先生:
    在《新晨报》副刊上见到来信,即想奉复,乃因实在无闲,以致拖延旬日之久,十分抱歉。所说第一节关于特坤西的那句名言,我可以将我所见到的话奉告。“先有知的文学而后有力的文学,前者之职能在教人,后者在动人。”这句名言既然是蒙一些知名的教授之流众口同声地译定,那么一定是不会错的,我怎么胆敢怀疑呢?但是,仔细地想了一回,觉得贵友s君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不,或者也是没有道理,不过与我的卑见很有点儿相合。“有两种文学,其一是知的文学,其次是力的文学,”在我们常人看来原文显然是这个意思,secondly这一字我查不出“而后”的意义来,虽然我只查了c. o. d.和p. o. d. 这两本小字典。——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名译本既已如此断定,恐怕翻案总是不成,我们还不如赶紧通告牛津大学请他改订字典,至于所说希腊史诗与哲学历史的次序只要自己给他颠倒一下便好,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无论荷马或柏拉图未必会从阴间赶来托梦诉冤,那么简直不理他们可也。
    关于第二节革命文学,我想告一个假,请你原谅。我不想谈这个问题,并非不肯,也不是不敢,实在是自己觉得不配。我并不是文士,此其一。革命我是主张的,(至于怎么样的革命因为怕有语病暂且不谈,)但革命是要做的,而我现在是在教书,怎好不承认是不革命,此其二,准此,对于那个问题我觉得不大应该多嘴。老实说,我对于郁达夫,郭沫若诸位先生,一直有相当敬意,但看上海滩上的文坛战讯,好像是许多的剪刀店,不知为什么那样地在那里混战恶斗。我连这个都不能明了,更岂可冒昧地窜进垓心去,无端被人家认为某一集团的士兵?我于许多事情确也有许多意见,例如(1)文学有言志与载道两派,互相反动,永远没有正统,(2)文学没有什么煽动的能力,(3)文士的职业是资本主义的私生儿,在合理的社会人人应有正当的职业,而以文学为其表现情意之具,有如写信谈话一样,这就是说至少要与利得离开。现今文学的堕落的危机,无论是革命的或非革命的,都在于他的营业化,这是落到了资本主义的泥坑里去了,再也爬不上来。这些和其他的意见,如见到时我想不妨谈谈,但是并不想敷写出来公之于世,所以恕不多说了。这一层务必请你原谅,千万千万。过了不惑之年,在北京及北平住了好久,所知所见的确也觉得不很少,不过这只是面谈的材料,这个年头儿,不是写字的年头儿也。匆匆。
    民国十九年四月三日 署名
    * 刊一九三〇年四月七日《新晨报副刊》,署名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