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霖淡笑不语，绿灯亮起时，开动了车子。
    贾靖望着他的侧脸，过了一会儿，随意地问道，“你口语说得那么地道，小时候是不是在国外待过很长时间？”
    李烨霖恍惚片刻，定了定神。
    “不记得了，应该没有过。”
    话虽这么说，他的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些画面。
    其中，一个金发的年轻男孩站在喧闹的街头，湛蓝的眼睛望着他，对他露出灿如阳光般的笑容。
    他灵光一现，或许，六年前在浮光会所的失忆，并非是第一次。
    那场他亲眼目睹的爆炸惨景，也许更早。
    耳边，又响起贾靖脆生生的声音，充满了好奇。
    “对了，你到底是怎么说服林娜，让她帮你的？”
    他的眼神暗了下来。
    那日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盯着前方的路面，他慢慢道，“是她主动找的我。”
    “主动找你？”贾靖更惊讶了。
    “嗯。”
    他静默了一会儿。
    “那晚对夏侯凡的审讯还没结束，我和三叔提前离开了，去了林娜租住的小区。当我们到她家楼下时，发现她一个人站在路灯下面，像是在等人。我们走过去，没等开口，她主动对我们说，她知道你在哪里，并且愿意带我们过去。但她有个条件，那就是给她半天时间。”
    “半天时间？”
    “嗯。她说，必须在中午十二点以后，我们才可以过去解救你。”
    贾靖凝神想了片刻，“会不会是因为……”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说不通，她闭了嘴。
    “说说，因为什么？”
    “林娜和慕邢都在找一个人，虹膜照片或许是出了什么状况，让他们不得不另寻途径。我记得，那天林娜曾对慕邢说，他要找的人，不是我。所以，为了取得验证结果，林娜需要半天的时间。”贾靖分析着。
    车里忽然陷入一阵沉寂。
    李烨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指节泛白。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缓缓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
    又冷又硬的声音。
    贾靖的心弦微微一颤，突然就疼了一下。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冷，凝视着前方的眼神变得决绝，唇也抿成了一条线，就好像如果失去她，他会立刻不顾一切地把她夺回来，哪怕命也不要了。
    这样的李烨霖让她感到心疼，她轻声安慰道，“她不是说了，不是我。”
    李烨霖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腾出一只手，默默地把她的手又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有的人，只一眼，便是一辈子。
    他发觉，哪怕只是想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弄丢了她，就连呼吸似乎都会变得艰难。
    若是换了从前，他会认为这种想法太矫情，太不可思议。但现在，他身处此境，亲身体会，才能懂得这样寒彻透骨难以言喻的感受。
    ……
    同一时间，a大医院。
    清冷的病房里，林娜静静地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望着沉睡中的慕邢。
    他脸颊两侧贴了薄薄的人造皮革，鼻子也做了处理，只有他的眼睛和嘴唇，是原本的模样。
    但即使是在最精湛的伪装遮挡下，她依然能清晰地看出他真实的容貌。
    前夜凌晨，慕邢就醒了。
    当他睁开眼睛看到她的一刻，她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一抹惊讶与喜悦，但一闪即逝，即刻被深深的憎恶取代了。
    接着，他一言不发地又闭上眼睛，牙齿紧咬。
    嗯，这样也好，他的伤口不适宜讲话。
    她如是想。
    但后来，几个警察进来盘问，他到底还是开了口。
    不过，也就几个字：一切问题，等我的律师来了再说。
    想到这里，她平静的脸庞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时，慕邢的眼珠忽然快速地转了转，长长的睫毛也微微颤动了几下。
    她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就像平时观察显微镜下奇幻又生动的世界一般盯着他，专注执着。
    果然，如她所料，不到十秒钟，他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迷茫了一阵，随即眼神聚焦在她的脸上，有那么一瞬，他隽黑的眼睛闪出些许波光，但很快隐去。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这是慕邢第二次清醒。
    过了一会儿，慕邢把脸转向窗口，再也不看她了。
    他桀骜的下巴微微扬着，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思考接下来做什么。
    林娜看着他，手往兜里一插，平静地问道，“为什么救我？”
    慕邢根本不理她，哼了一声只是望着窗外。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她问。
    慕邢依然没理她，过了一会儿，他沙哑着嗓子说道，“让他们进来，我有话跟李昌煜说。”
    林娜微微一怔。
    但她什么都没问，一转身，出去了。
    李昌煜不在，当小赵听到慕邢要见师父，当即给李昌煜去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李昌煜和法医徐祁汉一起出现在病房门口。
    此时，慕邢正闭着眼睛休息，而林娜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冷冷地看着门口的二人。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慕邢朝李昌煜看去，笑了。
    “还带了帮手？”
    李昌煜沉黑的眼睛盯着慕邢的脸，走到了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找我？”
    “他是谁？”慕邢扫了徐祁汉一眼。
    徐祁汉对林娜一直心怀敬佩，今日再见，不由一阵激动。
    但今非昔比，他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与她畅谈，只能快步跟着李昌煜，站在了慕邢的床边。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除去慕邢脸上的伪装。
    解剖尸体他在行，这个假面具倒是第一次接触，想想也觉得有些兴奋。
    听到慕邢问起他，他主动说道，“我是法医。”
    慕邢翻了个白眼，“我还没死呢。”
    “不影响的。”
    “哦上帝！”
    “慕邢，你找我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李烨霖打断两人，问道。
    “让她出去！”
    慕邢的视线，缓缓地挪到了林娜的身上。
    屋里静了片刻。
    几个人都看着林娜，林娜平静的眼眸没有丝毫波澜，她点了点头，站起身。
    “好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