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
    住院部顶层，寂静的走廊里，到处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夹杂若有似无的烟味。
    头顶的日光灯白亮刺目，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尽头的电梯上方。
    此时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两名刑警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打着哈欠。
    “头儿这次擅自做主，插手这案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挨局长批。”一名警察说道。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年轻刑警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
    “批咱头儿？你想什么呢，你以为局长不知道这事？咱们都守这儿两天了，谁说什么了？局长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他也想查，只不过不好直接下命令罢了，正好，咱头儿又迎难而上，他不知怎么偷着乐呢。再者说了，咱头儿多神啊，局长什么时候不把头儿当佛似的供着？他还指望咱头儿给他破几个大案呢。”
    “那倒是，不过，现在鉴定科都说是交通肇事了，单凭头儿找的那点血迹根本不能立案啊。”
    “所以才让咱们在这儿守着，守株待兔呗。不管兔子来不来，至少还能保证烨霖的安全。”
    “嘿嘿，也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狗急了还跳墙呢，现在是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你这话说得对。头儿说了，等破了这个大案，他请咱们大家伙出去旅游，地方随便挑，你选好没？想去哪儿？”
    “以前我媳妇一直跟我吵吵着要去马尔代夫，你说咱们哪儿有那个闲工夫，再说这囊中羞涩，也没钱去啊。”
    “成了，就马尔代夫吧。咱头儿的钱花不完，马尔代夫小意思！”
    两人都善意地低声笑了起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极低，低醇的嗓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嗡嗡声。
    倒是护士房里传出的说话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听起来嘹亮得突兀。
    “张姐，看你困得眼睛都红了，你睡一会儿，我看着就行，待会儿到了icu查房的时间，我再叫你。”
    “那谢谢你了小刘，昨晚我闺女半夜醒了，怎么都哄不睡。”
    “跟我客气什么，你睡吧。”
    话音一落，护士房里走出一名穿着粉色制服的年轻护士，手里拿着两瓶纯净水。
    她走到两名刑警跟前，把水往他们面前一递。
    “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也得为警察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喏，拿着，医院发的，没要钱。”
    两人对视一眼，到底是有些疲惫了，也觉得口干，其中一人就把水接过来了。
    “谢谢啊。”
    女护士抿唇一笑，回护士房了。
    两人喝了几大口水，继续低声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觉得头昏脑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电梯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贾靖小心地挪动着脚步，尽量不牵动腿上的伤口，一步步朝前走。
    刚才的噩梦让她根本无心睡觉，只想上来看看李烨霖。
    迈出电梯门，她朝前一看，幽静的走廊前方，两名身穿警服的男人已经东倒西歪地半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护士房里，响起一阵玻璃瓶碰撞的清脆声，还有轮子在地上的摩擦声。
    接着，就见一名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人推着车从里面走了出来。
    金属推车闪着冷光，车上放着瓶瓶罐罐，还有几个小托盘，托盘里也都是小药瓶。
    女护士没看见她，一扭身，就推车朝李烨霖的icu病房走去。
    贾靖没看清女护士的脸，只看见她的背影窈窕纤细，但腰肢却十分粗壮。
    她知道icu跟普通病房不同，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查房，所以也没在意。
    倒是那两名睡着的警察，让她觉得有些异样。
    她扶着墙，慢慢朝前走，女护士像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猛地回过头来。
    在看清女护士的脸的瞬间，贾靖突然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
    女护士化着淡妆，长相甜美可爱，下巴上有颗黑痣。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
    很漂亮的一个女人，但在她回头看过来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异常森冷，眼中闪着贾靖熟悉的杀伐。
    曾经，她在王辉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女护士打量了她一眼，不慌不忙道，“你是哪层的病人，深更半夜不睡觉，怎么跑楼上来了？”
    贾靖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
    “我来看看我朋友。”
    女护士脸色一沉，“这里是icu监护室，不允许家属探视，要是你身上带着什么病菌，感染了病人怎么办？”
    楼下，李昌煜和老胡坐在警务车后面的车厢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监控屏幕。
    “头儿，怎么办？贾靖上去了，现在行动吗？”老胡问。
    李昌煜沉吟片刻，“再等等。”
    他拿起一旁的对讲机，“准备执行b计划。所有人做好准备。”
    话机里传出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声音，“收到！”，“收到！”……
    贾靖弯唇笑了。
    “护士姐姐，我不进去，就是在外面看看他。您忙您的，我不会打扰您工作的。求你了，好不好？”
    她说着，一点点朝女护士靠近，心跳如雷。
    墙边，是昏睡的警察，护士房里，再没有别人的声音。
    现在，只有她和这个甜美的女护士，站在这空寂的走廊里。
    素白静谧，灯光明亮。
    几间icu室，隐约传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那应该是监护仪发出的声音，一下下撩拨着她的脉搏，让她后脊都生出阵阵冷汗。
    女护士盯着她，冷冷道，“不行。”
    贾靖吐了吐舌头，“护士姐姐你好凶啊，我就看一眼还不行吗？他就在3号监护室。”
    女护士片刻的怔忪让她心头突地一跳，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见她越靠越近，女护士干脆松开推车把手，转身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女护士的步子很大，眼瞅着就要走到她的面前。
    她不动声色地笑道，“护士姐姐，我腿有伤，实在走不动了，你非让我下楼的话，也行，你能不能帮我找个轮椅？”
    说着，她扶着墙，一屁股坐在了墙边的塑料靠椅上，喘着粗气。
    “轮椅？”
    女护士脚步一顿，视线移到她的腿上，接着抬头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你坐着等着，我先给3号病房的病人挂上药，就帮你找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