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邢愣了一下。
    他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脑海中不由闪出儿时和慕秋一起被父亲关禁闭的情景。
    相比于他的倔强鲁莽，作为弟弟的慕秋显得沉静而稳重。
    那是他们兄弟二人唯一一次失手，为了一个小小的爆破实验，把父亲整个实验室炸毁了。
    但那次爆炸，倒是给了他们新的启发，只不过后来他们偷偷摸摸的行动变得更加小心谨慎，没再出过错。
    他胸口的伤猛地抽痛。
    他把胳膊枕在头下，慢悠悠地说道，“告诉他，我不回去。”
    不出他的意料，林娜什么都没问，立刻答道，“我明白了。”
    微哑的嗓音，有种异样的诱惑。
    他把脸转向林娜，幽闭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他只能看清她模糊的轮廓。
    “你明白什么？”
    他这纯粹是找茬。
    从那天林娜举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谢罪时起，他就觉得两人间有什么东西在变。
    “回少爷，明天我会把你的原话转告老爷。”
    依然是毫无起伏的声调。
    他淡淡地笑了笑，不再看她了。
    “还有件事，告诉他，马上给我找个律师过来，我不相信李昌煜，中国人最喜欢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了。”
    林娜静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笑。
    “是，少爷。”
    “以后别叫我少爷了，叫我……”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红色的光线穿过厚厚的窗帘，准确地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猛吃了一惊，即刻翻身滚下床。
    噗一声轻响，床上的鸭绒被立刻白羽纷飞。
    不到两秒钟，子弹像是长了眼睛，极准地朝他头部射来。
    嘭地一声擦过床沿，溅起一片木屑。
    对面某栋楼的顶层。
    房间的灯都关着，一片漆黑，只有窗口射入微暗的夜色。
    一个身穿黑色棒球服的男人，戴着一副红外热成像眼镜，站在落地窗前。
    脚下，是摆得整整齐齐的弹盒。
    他的双手持着一把乌黑沉重的狙击枪，枪口，正对着慕邢卧室的窗。
    他嘴里低声咒骂着。
    咔嚓一声，又是一发子弹上膛。
    他浑然不觉，门外，已然冲上来四名精干的刑警，他们分成两队，一个手势落下，咣地一脚踹开了门。
    ……
    清晨，贾靖睁开眼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猛然有些失神。
    一时之间，昨晚经历的惊心动魄，像都是梦一般的不真实。
    她攥了攥手心，李烨霖的手机还握在手中，这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你醒了？”
    一道温润低醇的声音响起。
    她转了转眼睛，这才看到，慕皓泽正坐在床畔的椅子上，隽黑沉静的眼睛望着她，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
    窗口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轮廓越发白皙清秀。
    看着他，似乎整个人都安宁下来。
    那些纷扰杂乱的情绪，还有无法挥之而去的隐隐惊恐，也都慢慢散去。
    “你来了多久了？”
    她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刚到十分钟吧，听护士说你又添了新伤？”他眼神关切。
    贾靖无所谓地笑笑，“没什么事，就是半夜起来摔了一跤，磕到了肩膀。”
    关于昨晚发生的一切，李昌煜严禁任何人说出去。
    慕皓泽沉默了一会儿。
    “做噩梦了？怎么半夜醒了？”
    这话，让贾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不禁又想起昨晚惊险的一刻，还有那辆爆炸燃烧的警车。
    现在，善后工作应该已经处理完毕了吧。
    她的眼神黯了黯。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可不是，半夜做了个噩梦，把我吓醒了，然后下床时脚就没站稳，摔了，真是倒霉啊。”
    慕皓泽神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把桌上的饭盒打开，盛了一碗粥，又夹了些小菜和几个鹌鹑蛋放进粥里，重新坐了下来。
    “谢谢。”
    贾靖伸手准备接过来，慕皓泽却盛了一勺粥，送到了她的嘴边。
    “如果恩师还在，你就不会一身是伤地躺在这里。”
    他略显伤感的语气让贾靖微微一怔，心底也涩涩的。
    她垂眸看了眼粥，张口吃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慕皓泽一勺一勺地喂她。
    过了一会儿，慕皓泽打破的沉默。
    “要是当年我早点把你接走，你也不至于遭了四年罪，你怪我吗？”他问。
    贾靖弯唇一笑。
    “怪你？为什么怪你？我现在过得很开心，虽然也有不顺心的事，但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惨。”
    两人相视一笑，又安静下来。
    贾靖的眼睛看了眼门口，问道，“我醒之前有人来找过我吗？”
    “我来之后没有。”
    慕皓泽澄澈的目光看着她，“吃完我陪你上去看他。”
    低缓柔和的嗓音，如同山涧溪水，淙淙流在她的耳中。
    贾靖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正如李昌煜所说，李烨霖就在隔壁的icu病房。
    只不过，他的头缠着绷带，身子也被盖得严严实实，不细看，没人会注意到，两间icu室，躺着两个李烨霖。
    此时，刚到上班时间，办公室的门都关着，医生护士们各自忙着工作，准备接下来的查房任务。
    走廊里十分安静，贾靖扶着玻璃窗，凝视着昏迷中的李烨霖。
    过了很长时间，周围变得喧闹。
    医生们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巡查，当他们从李烨霖这间病房的门走出来时，打头的医生看了她一眼，停住了脚步。
    “你是病人家属？”
    贾靖猛然想起李昌荣昨天的话，迟疑片刻。
    这时慕皓泽从容笑道，“她是他的未婚妻，医生，烨霖的病情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
    “哦。病人现在的心跳、血压、呼吸、脉搏都保持在平稳状态，各项生命体征趋于正常，脑ct结果出来后，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不过，病人肋骨和腿部的伤愈合倒是很快，头部因为受到撞击比较严重，颅内有淤血，醒过来应该没问题，就是什么时候能醒，不好说。你们家属要是能多陪陪他，跟他说说话，应该有助于他苏醒。”
    “好的，谢谢你大夫。”
    医生点了点头，继续查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