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挂了电话，她的耳朵里还是回响着黄燕的声嘶力竭的声音。
    配合着电视里吵闹的说话声和笑声，她也快要歇斯底里。
    抓起遥控器，她关了电话，又倒在了沙发上。
    母亲虚弱的笑容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揪住厚厚的沙发靠垫，把脸埋进了柔软的靠垫里。
    心跳如鼓，咚咚的声响回荡在耳中。
    不知不觉，她的眼泪浸透了靠垫的布料，晕染开来，她忍不住哭出了声。
    想了很久，她起身擦干了眼泪，拿起手机给黄燕拨了过去。
    响了很长时间，电话才被接通。
    “尤丽！大半夜的，你不让人睡觉了？”
    黄燕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谩骂和责备，尤甜甜早就习惯了，靠着沙发，伸直了手臂，把手机尽量拿远。
    她唇边噙着冷笑，听着话筒里传出的喋喋不休的噪音，直到那高分贝的女高音停了下来，她才把手机又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舅妈，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刚才那件事我想了一下，外婆生病，我自然是该回去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黄燕抢着道，“你外婆心脏要做手术，这钱咱们全家谁都有份，我们尽我们该尽的义务，你也该做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把你母亲推给我们，自己什么都不付出！亏了你外婆发善心收留了你们母女，你不要狼心狗肺！
    今天医生已经明确告诉我们，如果现在再不做手术，时间耽搁久了，就算做搭桥手术，也来不及了。再者说了，我也没让你多拿钱，最多十万块钱，其余的再有费用，我们也能承担得起，你这丫头，刚才怎么话都不让我说完，就挂我电话？
    这事明天我得好好跟你母亲说道说道，明明是你们母女寄住在我们家，又是我们上下老小照顾你的母亲，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住的，不都是我们全家在为你们服务，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
    尤甜甜不得不把手机再次拿远。
    刚才是河东狮吼，现在是祥林嫂转世。
    她眯着眼睛，酸胀的眼眶让她觉得心里憋屈。
    ****，就知道黄燕明天肯定会把这件事闹大，闹到她母亲那里去。
    果不其然。
    待话筒那头又安静下来，她把手机送到耳边，对黄燕道，“舅妈，我回去也可以，可我回去的话得跟领导请假，你也知道我刚进李氏，连试用期都没过，要是现在请假，人家肯定就不要我了。如果工作就没了，每个月的生活费，我就没钱打给你了。你看，这怎么办？”
    怎么办？
    凉拌呗。
    话筒那头一片寂静，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她冷笑一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话筒里又响起黄燕的声音，“工作不能没有，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找个体面的工作不容易，要不是因为想让她在外面发展，将来有个好前途，你母亲怎么舍得你出去？工作你继续好好干，你外婆和你母亲这里……”
    黄燕顿了顿，道，“要不这样吧，你也别回来了，你给我汇十万款钱过来，我把你外婆的手术费先预备着。还有住院费，也得交了，正好就从这十万块钱里出吧。”
    “舅妈，您真当我是自动提款机呢？张嘴就是十万块？我一个月工资就五千，给你们汇过去四千，我手里就只剩下一千了，要不是在海市有朋友，我连房租都交不起，现在你让我一下子给你汇十万过去，我干脆去抢银行得了。”
    “你在外面工作了好几年，能一点存款都没有？再说，你的钱要是不够，你不能借一下？跟你的朋友和同事借借，将来发了工资一个个还了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黄燕理所当然地说道。
    尤甜甜失笑，“舅妈，您还活在刚解放那会儿吧？现在这年头，你空口白牙地跟人家借钱，谁借你啊？而且我刚来李氏上班还没几天，跟公司里的同事都不熟，谁敢借这么一大笔钱给一个试用期都没过的新人？”
    “你不是总裁秘书吗？你可以跟你们总裁借啊，你们总裁不会连十万都没有吧？”
    “我就是一个小秘书，总裁凭什么借钱给我？”若跟李烨霖借钱，她浑身抖了抖，那还不如上街乞讨来得务实。
    “尤丽，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深更半夜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是想给我添堵吗？我看了，这事还是等明天你母亲醒了，让她跟你说吧！”黄燕使出杀手锏。
    尤甜甜深知，以母亲善良心软的性格，若是等到明天，说不定黄燕坐地起价，变成十五万、二十万，母亲也会同意。
    “舅妈，我没别的意思，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说我这边的实际情况。钱呢，我肯定是借不来，不是我不想借，而是没人能借给我，况且十万这么庞大的金额，也没人敢轻易借给不沾亲不带故的陌生人。
    现在是这样，我手里确实还有点余钱，但不多，就三万，我都存入定期了。如果行的话，明天我就去银行，把这三万块钱打入你的账号，我就不回去了，外婆的情况，明天我会打电话给我母亲，也会跟外婆通个话，不会不闻不问。
    好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些，钱，我只有三万，多了的，真没有，就算我回去，我也只能拿出这些，工作还丢了。舅妈，你说我回去，还是不回去？”
    话筒那头又静了下来，她知道，舅妈此时正用手捂着话筒，跟舅舅商量对策呢。
    这两口子，从结婚就开始啃老，啃了这些年，到老了，又开始啃后辈，一辈子也没正了八经地去外面赚过钱，成天就琢磨别人的钱包了。
    “你这要是回来，工作就丢了，还回来做什么？这边一家子好几口人，照顾你外婆还不绰绰有余？让你回来，主要就是让你看看你外婆，这老人家成天惦记着小辈，小辈就在外面花花世界迷了心，一个个的都不愿意回家陪老人……”
    楼歪了……
    她再次拿开手机，直到黄燕的唠叨声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