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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军师就是黑球子,他吃完鹿肉回到自己的山洞,躺在属于他的日本军用床上,想起在二当家的山洞里一眼就认出来躺在远藤美子的熊皮铺上被哈斯巴根踢卡裆的那个人就是四年前因逃劳工随爹娘离开牤牛河畔的辛福。
    这不由得使黑球子想起了四年前的喇嘛营子乡那个无雨多难的夏天,不光老天一个多月没赏给一滴雨,把一切秀穗的谷类,结荚的豆类,蹿缨的玉米都闷在里面。天无收成已成定局,天灾又有了人祸,乡公所又给他们坎营子村十个劳工的名额,并且这次派下的劳工,不光有年龄的限制,还有一个附加的说明,曾出过劳工的家这次免征。黑球子掐指头算,符合条件的只有十一人,这是一人还包括曾出过劳工的辛镇林,这样他的儿子辛福就免征,黑球子就是当征十人的其中的一个。
    这天,黑球子躺在属于他的他家的西屋的炕上想,别看两年前辛镇林被抓去劳工回来了,那是辛镇林命大,自己可没有那么大的命,高底不去如进鬼门关的劳工工地。可是不去劳工就得想出一个不去劳工的招来。
    黑球子想了一天,也没想出更好的招来,傍晚的时候,妹妹巧秀来叫他吃饭时,他从妹妹的脸蛋上想出了招,眼里不由得放射出光芒,听人说潘效忠不光是个大烟鬼,而且还是个好色狼。于是他就一改对巧秀的态度说,妹子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去吃饭。
    黑球子见巧秀走了,他也下地向他爹娘住的东屋走去,他进了东屋,他觉得应该先作爹的工作,就想跟爹说句话,可是爹连瞅他一眼都没有,只是往嘴里扒着饭。黑球子见爹没有理他,就先叫了一声“爹”。他爹路义抬起头来说,这天旱把庄稼旱蔫了,你看下坎营子辛镇林的儿子辛福总跟着他爹下地干话。
    黑球子说,爹我想一天想明白了,不帮爹干活那还是人吗?咱家靠去乡公所的那条道的道边,不是有一块沙溜地吗?种不了别的咱们就种菜,坐水种,菜没有瘪子,头伏萝卜,二伏菜,明天我就领妹妹去河湾沙溜地去种菜。黑球子爹路义听了“哼”了一声。黑球子忙问了一句“爹,你答应了”,就上炕开始吃饭。黑球子娘忙给黑球子盛了一碗小米水饭,又从鸡蛋酱碗里夹了一大块鸡蛋放在黑球子的碗里。
    第二天的早上,吃完饭,黑球子对巧秀说,我挑水桶先去地里干着,你帮咱娘拾掇完碗筷就带着白菜籽和锄头到地里去。黑球子说着就挑着木水桶,拎着水饭罐向着院外走去。这时黑球子娘说,求之,再不今天不让你爹去放秋垄了,让他跟巧秀去种白菜吧,你在家里呆着吧。黑球子说那哪中。我说了就得干。黑球子说着就走出了大门。
    黑球子到了他家的河湾沙溜地的地头,把扁担担在两只水桶上,就坐在扁担上望着通往乡公所的那条道想,潘效忠巧秀没来的时候你可别来,你来了,巧秀没来,我就白费心机了。
    黑球子正在望着的时候,扛着锄头拎着水罐的巧秀来到了黑球子的身边问,哥你在瞅啥呢?黑球子先是一愣,然后从扁担上站了起来,转过身说,妹子来了?然后又补了一个笑。
    巧秀没有说啥只用不解的目光瞅了他一眼放下锄头拿起扁担挑起水桶向牤牛走去。黑球子见巧秀挑水去了,就拔了一些蒿草盖在了水罐上。然后就一边用锄头刨着埯,一边望着通往乡公所的那条道。
    小晌时,潘效忠领着保安矮个轧地滚子,高个麻杆儿跩着“八”字鸭子步,沿着通往乡公所的那条路走来。黑球子见潘效忠没在意干活的他,而是还直往坎营子村走,使他很着急,可是他凭着现在的身份还不能直呼潘效忠保长,不喊又见潘效忠一行走了过去。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机会。于是他就唱起了《小五更》,这一唱引来了潘效忠一行的目光。于是潘效忠一行就向黑球子走来。
    黑球子见潘效忠一行走到他的地头,很是高兴,就说,这傻秋头子,你们一定很渴吧我这里有饭水。潘效忠没理他便从腋下把派劳工的名册拿了出来,用左手托着,右手的食指在嘴里舔了舔把名册翻开,目光在上面找了好一会,才问,你就是坎营子村的路求之,你爹叫路义?
    黑球子瞅了麻杆儿一眼说,保长你说的很对,我爹叫路义,我叫路求之。这掐脖子旱的傻秋头子,你们为了公差,一路走得够累的了,也一定很渴吧我这里有饭水。说着就对正往埯里倒水的巧秀说,巧秀快给保长倒碗饭水。巧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木桶放下,到被蒿草盖着的水罐前倒了一碗水,走到潘效忠前,递给了潘效忠。
    潘效忠在双手向巧秀伸过去的同时,目光也落在了巧秀的脸蛋上,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之后目光里充满了渴望。黑球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已经只顾盯着巧秀忘了喝水的潘效忠说,快喝水,喝完了还有公差呢。潘效忠只喝了一小口,就把水碗还给了巧秀。强把目光从巧秀的脸上移到黑球子的脸上说,你明天去乡公所一趟。黑球子心里虽然知道潘效忠让他去乡公所干啥,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去乡公所是不是出劳工?要是,今晚我好让我娘给我做点好吃的再带点路上用的东西”。潘效忠想了想说,好吃东西乐意吃你娘做你就吃,路上的东西不用带,啥玩意都没有命金贵吧?然后留下一句“明白了吧”,就带的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返回来时的官道上。
    黑球子望着潘效忠一行背影的目光里泛起了心满意足。
    第二天黑球子走进保长潘效忠的办公室,也没等潘效忠向他表示什么就坐在与潘效忠隔桌子放着的一个方凳上说,保长我不光今天没带劳工用的东西,昨晚我也没让我娘做好吃的东西,今个我就听你的一句话了。潘效忠说,我还是昨天的那句话,啥也没有命金贵,尤其路义独生子路求之的命比别人的更金贵。坎营子村的十个劳工名额里可有你一个呀。劳工可是个变成了鬼魂也找不到回家路的地方。黑球子明知道此刻潘效忠要的是什么,可是他还故意说,我让我爹卖房子买地多给你买大烟泡。潘效忠说,我这辈子还有一样比大烟泡更得意的东西。黑球子说,女人我家有两,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妹子,你要哪一个?潘效忠说当然不是你妈了。黑球子说,那就是我妹子巧秀了?潘效忠说昨天我一眼就相中了。黑球子说我妹子巧秀可是黄花大姑娘,女人的贞操比命还贵,单不让我出劳工怕是打不住秤砣。潘效忠说你还让我添多大的份量?你要不出这个劳工坎营子村这个劳工名额我还不知道咋整呢?黑球子说那不是有现成的吗。潘效忠问,谁?黑球子说,辛福不是坎营子村的人吗?潘效忠说,可辛福的爹辛镇林已经出过劳工。黑球子说,出没出劳工的底子不是在你这里吗?派他他要是不服就把他像绑猪一样扔进装劳工的东厢房里,他不服也得服。潘效忠说,那我不在喇嘛营子乡失去民心了吗?黑球子说,要想得人心就别当官,再说你已经不得人心了,虱子多不怕痒,多一个虱子少一个虱子都是那么回事。潘效忠想了想说,你还要啥条件吧?黑球子说我当保长助理。潘效忠想了好久说,那好,明天我去巧秀那住,你在乡里管事。黑球子虽然说了句“好吧”,可是他还没有走。潘效忠疑惑地说,你咋还不回去?哪天把辛福抓来就完事了。黑球子说,保长,你说哪天去抓辛福呢?潘效忠也想了想说,咋的也得让我和巧秀的事成了呀。黑球子说,那我就回去了,明天晚上你就可以去巧秀那里。黑球子说完就站起来走了。
    黑球子一进他家的大门,就听巧秀高兴地喊,爹娘我哥回来了。听了喊声的黑球子娘,一边从屋里往外赶,一边说,我儿真的回来了。待她跑到儿子跟前凝视了黑球子好一会,才问,回来还去不去了?黑球子说,不去了。黑球子娘说,潘保长咋这么好心眼,咋不让你去了?黑球子说,咱们回到屋里再说吧。
    当黑球子随他娘回到屋里的时候,对正抽旱烟的他爹说,爹我回来了。路义把抽透的烟灰在炕沿上磕掉,平淡的说,上炕吃饭吧,晌饭还没吃呢。说完也没管别人,就从饭盆里捞了一碗小米水饭,扒了一口又拿起一棵小葱蘸了点酱放在嘴里。
    这时黑球子见他爹,他娘,他妹都放心上炕吃起饭来,他也端起妹妹巧秀给他盛的小米水饭的饭碗。黑球子扒了一口水饭就把目光落在他爹的脸上叫了一声“爹”。路义说,叫不叫爹都一样,有话就说。黑球子说,潘保长让我回来是有条件的。路义,说我觉得你嘴一抹蜜就没好事,平白无故地就让你回来,说说条件吧。黑球子说,打耗子支夹子还得下一个油脂捻呢。路义问你把咱家的啥东西当夹子的油脂捻给潘效忠这只耗子下上了?黑球子说,他要咱家的巧秀。路义把筷子放下说,别人叫你黑球子我听了还很生气呢,现在看起来你真是个球子了,你把心眼转到你亲妹子的身上了,潘效忠比我还大一岁呢,不中。黑球子说,保长不是让巧秀当小,他是来咱家和巧秀一起住,我想就住在巧秀住的东厢房。路义说,那就更不中了,眼不见心不烦。再说,从咱村的十一个名额中再没有多余的人了,你不去,就得不应该去的辛福去,这于良心上也下不去。
    黑球子说,你是要你的这个独生子的儿子?还是要啥也不顶得良心?要是要你的良心,不要我这根路家传递香火的独苗,那,当年你为啥从大青山郝大当家的那里把我要回来?路义说,那和这不一样,那是没坑着别人,让你走正道。这回就是把你的命保住了,也是邪道。
    黑球子娘见路义这样说,就把筷子放下,没说啥就哭了起来,哭了一阵说,咱家过咱家的日子,还管辛家干啥,保住我儿的命是要紧的事。路义说,就算不去管辛家的事自己家的事不能不管吧,你把儿子命保住了,可是丢了闺女的清白,我路义丢不起这个人。黑球子娘说,我说不过你,反正我就这么一条命你要是让儿子去劳工,我这条命就给你,说着就从炕上摸起一把剪子逼向了自己的胸口。巧秀一把把剪子抓住,从眼里滚下两行泪瞅着她爹说,爹,我乐意。路义也没说啥从眼里滚下两颗混浊的泪下地向外走去。巧秀从她娘的手里把剪子夺了下来。
    黑球子把一直端着的饭碗悄悄地放在桌子上,悄悄地回到属于他的西屋想,一定会有个满意的结果后就睡着了。黑球子的觉是被他娘的哭声唤醒的。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有点不安,想,难道爹不堪这种耻辱寻短见了?可是这种不安在他穿完衣服的时候就云消雾散了,想,爹这一死正好搬掉了在今后过日子的絆脚石,想着就向东屋走去,到了东屋瞅了眼也在哭得巧秀,问,你们哭啥?他娘说,你爹没了。黑求子平静地说,没了?是自杀了?他娘说,没有。黑球子问,那咋的了?他娘再也没有说啥,只是往挂在北墙上的家谱指了一下。
    黑球子不解地走到家谱前,一看明白了,家谱上从祖辈由上而下排的属于他爹路义的那个格子被一条白纸盖上了。这就是说明路义已经出家了,已经不属于路家的子孙了。黑球子自言自语一句“出家比死了好”就走到他娘的跟前说,爹不就是出家了吗,也没有咋的。过几天兴许回来呢。黑球子娘说,我都跟他过了大半辈子了,别人的脾气我不知道,他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他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黑球子听了他娘的话,也没有说啥就回到了他自己的屋。。。。。。
    “军师,我把鹿心炖好了起来吃吧。”已经接班的王二狗打断了黑球子的回忆,说。
    黑球子说:“我困了,你自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