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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几天来辛福的影子一直在黑球子的脑里挥之不去。那天,黑球子躺在日本的军用床上,由于辛福的影子时时在他脑里出现,使他难以入眠,辛福和他爹娘逃跑的情形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潘效忠心满意足的睡在了巧秀身边,黑球子就以喇嘛营子乡保长助理的身份,坐在了喇嘛营子乡保长的太师椅子上,腰里还挂着掌握着喇嘛营子全部权力的一大串钥匙。
    一天早饭后,潘效忠跩着鸭子跩“八”字步,迈进了喇嘛营子乡保长的办公室的屋里。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对黑求球子说,乡公所有事你就办,我就到巧秀哪里去了。
    黑球子瞅了在屋里长凳子上坐着的轧地滚子和麻杆儿一眼想,万一那个劳工抓不到自己还得去劳工,于是说,潘保长你不能走,今天咱们得抓顶我名额的那个劳工。潘效忠说,顶你名额的只能是辛福。黑球子听了虽然心想正如我意,但是嘴上却说,抓谁你保长说了算,我这是当助理的给你提个醒,人数要是保不住责任可是你。
    潘效忠说,你就领着轧地滚子和麻杆儿到坎营子村下坎把辛福绑来不就得了吗。黑球子说那哪中,我这个保长助理人们还不知道,就算人们知道了,我这个保长助理毕竟是助理,权力有限。咋能办抓劳工的事呢。你说呢,保长。
    潘效忠听了,虽然从心里泛到脸上的全是不高兴,但是他还是说不出不去的理由,就说,我抽完大烟才能走。黑球子用腰间的一串钥匙中的一个把钥匙靠近北墙的木柜上的锁打开,让栽愣膀子把那杆银质闪光的大烟枪,大烟灯拿了出来说,保长平时舍不得用这套烟具,今天舍不得也得用了,你平时用的那套已经拿到巧秀那里去了。
    潘效忠把银质的大烟枪从栽楞膀子的手里接过来,用袖子擦了擦。躺在靠北墙柜子的一铺只能躺一个人的小炕上后,又让栽楞膀子给他点上了大烟灯,安上了大烟泡。就把灵魂全部放在了“享受”上。
    黑球子终于等到了潘效忠过完了大烟瘾的时候就说,天都要晌了,咱们赶到坎营子村就得过晌了。潘效忠说,咱们也不能顶着正晌的毒日头走呀,过晌再走吧。黑球子想,辛镇林是个有韬略的人,如果辛福有个三长两短去不了劳工,那样不自己还得去劳工吗,于是便说,事情赶早不赶晚,万一辛福听了咱们的事情跑了可咋整?潘效忠说,他们和尚跑了庙可跑不了。黑球子说,虽说庙跑不了,庙也顶不了念经的和尚呀。
    潘效忠想了想,又向外看了一眼将要到中午的太阳,就很无奈地说,好吧,就听你的,去把那个辛福抓来。于是就从小炕上下来跩着鸭子跩迈着“八”子步向外走去。
    他们过了牤牛河又走了一程到了辛福家的时候天已经过了晌,迈进辛家的门,只有辛福娘一个人,没有辛福和辛镇林。黑球子心里有点着急,就忙问辛福娘说,辛福哪去了?辛福娘说,辛福跟他爹去北岗黄土坡干地里活去了。
    潘效忠翻了翻《劳工名册》说,快把你的儿子找回来,我们带他去乡政府出劳工。辛福娘脸上失去了血色走了出去。
    潘效忠见辛福娘出了大门,就对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一会辛镇林把儿子领回来,辛镇林要是不顺说个“不”字就把他儿子捆起来,明白吗?
    轧地滚子和麻杆儿为了对潘效忠的效忠就把手里的“38”日本式大盖步枪“哗啦”地拽了一下枪栓,又“哗啦”地推上,一起说“明白”。
    潘效忠看看轧地滚子和麻杆儿对他的这份忠诚,心里很是激动,说这些年没白对你们好,真是叫一号拉一号,说着就在地上迈着“八”字步跩起来。不知潘效忠在辛家的屋地跩了多少跩才把辛家的人等回来。潘效忠又于是对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方才我我说的话你们记住了吗?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记住了,都准备好了。潘效忠舒心地打了一个哈欠说,那他们一进屋你们就动手。
    没有料到的是,进院后的辛镇林根本没把潘效忠一行来抓劳工的事当回事,仍然忙过日子的事。这使潘效忠打消了怕辛福逃跑的念头,产生了今日把辛福带到乡政府太不够人情的想法。就对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从辛镇林的过日子这么上心的劲头看,他没有不服的想法,人家不不仁,咱也不能不义,今天就不把辛福带到乡政府去。黑球子听了潘效忠上了他的话心理有点犯嘀咕,就说,保长可不能大意呀,万一辛镇林装的给咱们戴上麻痹的蒙眼呢?潘效忠听了没有吱声,很觉得黑球子说的话很不尽人情,于是就把辛镇林喊到屋进一步证明他的眼力不差,于是就说明来意。辛镇林听了潘效忠的一席话,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更觉得黑球子有点不近人情,更加坚定了今日不带辛福去乡政府的想法,就对辛镇林说出了他的决定,然后就跩着鸭子跩迈着“八”字步走出了辛家的门。
    黑球子瞅了辛镇林一眼跟了出去时想,必须给潘效忠提个建议让两个保安听听,万一辛镇林领儿子跑了让他们在日本人面前给自己做个证,于是就对潘效忠说,保长方才我说的话你没听,这回我再提个建议你必须得听,必须在大门口放个暗哨。潘效忠说,你的话是啥意思?黑球子说,咱们明着不不仁,可是在暗中我们可以不义,我建议把轧地滚子和麻杆儿留在辛家的门外暗中监视辛家。说完就对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你们说对不对?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保长,保助说的很对。潘效忠想了想说,那你就安排吧,保助。我去巧秀那去了。说着跩着鸭子跩,迈着“八”字步,朝着上坎营子黑球子家走去。
    黑球子朝潘效忠的背影望了一会就对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你们听好了,为了保长“不能不义”的话,你们一定在暗中监视,如果有了无法挽救局面的情况,你们只能装不知道,等我来再想办法,你们放心我决不把责任推到你们身上,一切由我担当,明白吗?轧地滚子和麻杆儿听了黑球子的话觉得黑球子很仗义,就一齐说,保助有你的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黑球子对轧地滚子和麻杆儿交代明白,就回到了乡公所,坐在了保长的太师椅子上。
    黑球子虽然不是保长却掌握全乡大权后的两天是辛镇林送儿子辛福来乡政府的日子,一早起来他就又坐在保长的太师椅子上望着大门,到了晌,也没见辛家父子俩的影子,想,看起来做下一个打算了。黑球子正想的时候,日本人拉人的汽车从大门开了进来,黑球子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装着一百块银洋装在两个布袋子里,对全乡公所的人喊了声“迎接皇军”就先窜出了房门。
    黑球子领着全乡公所的人在院里列好了迎接的队伍后,日本人的汽车就开到了院心站稳,如以往那样从车后的帆布蓬里跳下六个手握“38”日本式大盖步枪的日本兵,四个上了房瞭望,两个站在圈劳工的东厢房的门口,然后从司机的驾驶室里下来一个眼戴金丝边眼镜,头戴日本军帽,身穿中国便装白胖的男人。黑球子想,他一定是县里派来的协助日本人抓劳工的翻译。自己跟日本人说不上话,就得在他身上作文章。就忙把兜里装银洋的一个布袋偷偷地塞给了翻译官的手里。翻译偷偷地摸了摸,就忙装进了他的皮兜子里,满意地看了黑球子一眼。
    接着从驾驶室里下来一个日本军官,翻译官向院里的人说,这是远藤太郎少尉,他是专程来我们这里接劳工的。远藤太郎用日本话跟翻译说了几句日本话。翻译官说,哪位是保长?黑球子忙对翻译官说,保长不在,我是保长助理,我姓路,大号叫路求之。翻译官把黑球子的话翻译给了远藤太郎。远藤太郎想了想说,那就让他把圈劳工的房门的锁打开吧,清点人数。翻译官又把远藤太郎的话翻译给了黑球子。黑球子就让栽愣膀子把圈劳工的东厢房的门锁打开。
    当在栽愣膀子和站在东厢房门前的日本兵像清点出卖牲口似的把劳工清点完,赶进汽车的帆布蓬里后,一个日本兵来到远藤太郎跟前说了几句日本话。远藤太郎突然用中国话问,为什么少了一个劳工?
    黑球子听到远藤太郎用精通的中国话问,先是一愣,然后说,报告太君,那个劳工本来两天就应该抓来,是潘效忠保长出于仁义的心让他今天自己来,可是到现在也没有来,不知为什么。远藤太郎不加思索的说,他不来咱们去请,路保助你带路。说着就把翻译官打发到帆布蓬里,让黑球子进了驾驶室里带路。
    汽车开到了辛家大门时,黑球子忙从车上下来,喊了一声“保安”,轧地滚子和麻杆儿忙来到黑球子跟前说,报告保助。
    远藤太郎对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你们把那个劳工进屋抓来。轧地滚子和麻杆儿听了,就朝辛家的屋里走去。不多时就还是他们两个人回来。远藤太郎忙问,怎么回事?那个劳工呢?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屋里空无一人。远藤太郎很生气地说,走,到屋里看看。说完就朝着辛家的院里走去。其他人跟在后面。到了屋里,真如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的那样,只见窗台上有盏孤灯,屋里没人。远藤太郎问黑球子说,你是怎么看的?黑球子忙看了轧地滚子和麻杆儿一眼。麻杆儿和轧地滚子一齐说,太君这还是路保助安排的呢,潘保长连这也不让安排,路保助又顾保长的面子,只让我们在暗中,我们就在暗中看好了大门,辛家的人是没从大门出来。远藤太郎听了轧地滚子和麻杆儿的话,对黑球子说,那个保长在那里?黑球子说,我也说不好,听说他经常去一女人家。
    远藤太郎说走,带我到那家去看看。说着就从辛家走了出来。于是人们又按原来的位置进了汽车。黑球子临上车时对轧地滚子和麻杆儿说,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回乡公所吧。
    黑球子把汽车领到他家的大门口,人们下车后,就把远藤太郎一行人领到他家的巧秀住的东厢房里。远藤太郎见了过足了大烟瘾正搂着巧秀睡觉的潘效忠非常愤怒地喊了一声“潘保长”。熟睡的潘效忠没有反应,听到喊声的巧秀立刻把潘效忠枕着的胳膊抽了出来,起来忙用被子把身子裹住,用哀怨的目光瞅着站在地上的黑球子和黑球子领的人。
    远藤太郎对翻译官说,你是县里的你说怎么办?黑球子又忙把另装五十块银洋的袋子塞给翻译官。翻译官说,这个潘保长虽然很不符合这次征劳工的条件,可是因为他由于工作失职使喇嘛营子劳工名额不够,只能用他去顶了,有关县上的事情,由我向我的上级解释。劳工那面就得太君办了。
    远藤太郎听了翻译官的话后,又对两个日本兵说了一句日本话。两个日本兵就把还没清醒的潘效忠从被窝拽了出来,让他把衣服穿好后,就把他拽到地上。
    完全醒了的潘效忠,立刻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翻译官指着黑球子说,你们是不是方才到了一家抓劳工去了?翻译官说由于你的失职那家的人跑了。潘效忠听了脸上虽然泛起了悔意,但是他马上又振作起来指着黑球子说,其实那家人跑不跑没多大关系,这次出劳工的该使他。翻译官反问,是他你咋还知道我们到那家去抓劳工?你咋在这里玩女人?潘效忠瞅了在炕上裹着被子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巧秀一眼,低下了头。远藤太郎很不耐烦地说,潘保长你玩花姑娘,还抽大烟,这是在为大日本干事的人里最不允许的事,你们乡少的劳工名额只能你去顶了,这也是为大日本效力。潘效忠说,不少,不少。说着又指着黑球子说,他才是这次出劳工真正的名额。黑球子说,潘保长你也不想一想,我要是这次出劳工的名额,我咋能坐在保长的太师椅子上?潘效忠知道要把黑球子问的话说明白,更得引起远藤太郎的不满,于是只是愤怒地指着黑球子说了一串的“你”。
    潘效忠的话刚说完,远藤太郎就对两个日本兵一挥手,两个日本兵就把潘效忠扔进了汽车的帆布蓬里。
    远藤太郎准备上车的时候,黑球子忙对翻译官说,长官,你们把保长抓走了,这喇嘛营子以后的事由谁做?
    翻译官对黑球子说了一句“明白”,又对远藤太郎说,太君我看这里的保长就由路保助当,你要同意我回到县里好把这里的情况和你的意见具体汇报一下。远藤太郎瞅了黑球子一眼,又想了想对翻译官说,就让路先生当喇嘛营子乡的保长吧。黑球子听了先给远藤太郎鞠了一躬,又给翻译官敬了个礼说,我一定比潘效忠还效忠皇军。远藤太郎上了车后翻译官也回到驾驶室里。汽车开出了黑球子家的院子。
    当上喇嘛营子乡保长的黑球子,坐在太师椅上四年后的一天,从北票传来了日本人垮台的消息,黑球子一听如五雷轰顶,想这四年来,人们对自己积下的仇恨远远地超过潘效忠,这消息要是真的话,人们非得把自己剁成肉馅包饺子不可。黑球子想来想去,还得做两手准备。在当天夜深人静的时候,背上喇嘛营子乡唯一的镜面匣子,拿上喇嘛营子乡潘效忠舍不得用的那套银质的大烟具,携带上大烟膏子所有的细软离开了喇嘛营子乡的乡公所,到北票找那个白胖的翻译官,要从翻译官那里把消息弄清。要是消息是假的再给翻译官扔点钱,加深加深感情,消息要是真的,就不能再回喇嘛营子乡了,再找别的出路。
    黑球子走了一天一夜,又一个小晌时,从西门进了北票县城,虽然从北票街道的纷乱局面来看,日本人是完蛋了,可是他又想,既然到了这里就不能不到翻译官那里看一眼,把消息落实。于是就朝就街东的翻译官家走去。当黑球子走到北票街第一个“十”字街中心的时候,见有很多人围着干什么。就凑了过去,透过人缝一看,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在人围的中心里,在六个戴着写着“打倒汉奸”高帽的人中,就有他要找的翻译官。黑球子忙离开了那群人,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黑球子一边走一边想着,就走出了北票县城的南门,他在茫然中坐在了城墙的脚下,茫然地向远方望去,遥远的被空气笼罩成黛色的一脉山眏入了他的眼帘里,他的心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想,何不去大青山找大当家的郝三棒,重走江湖?于是他就想起了八年前。
    八年前,一个山枣红了的秋天,黑球子正在主寨的石房子前给拴在枣树上的大当家的郝三棒的枣红马打鬃的时候,山寨的暗哨押着一个眼睛上蒙着黑布的人走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那个眼睛上蒙着黑布的人就是他爹。他想爹一定是找自己回家的。爹这样闯山寨,大当家的能饶过爹吗?黑球子正想着的时候,从石房子里传出了大当家的喊他进屋的声音。黑球子不得不把剪子挂在树上向屋里走去。
    黑球子走进屋脚还没站稳,大当家的郝三棒就说了话,跟你爹回家吧,我咋早不知道你是个独苗呢。你干脑袋挂在裤带上的活,要是断了你路家的香火咋整?郝三棒说着就把二十块银洋给了爹说,把儿子领回去吧,娶上一房媳妇,早点抱孙子。。。。。。
    黑球子想到这里,又想这回就对大当家的说自己已经不是独苗了,爹和娘又种出一棵苗来,爹把继承祖业的希望放在了小弟弟的身上了。于是黑球子就站了起来朝一家小饭馆走去,准备把肚子填饱后去找郝三棒。黑球子在饭馆里吃了八张陷饼两碗豆腐脑,又给郝三棒大当家的买了两匣子郝三棒最爱吃的芙蓉糕,就上了路。
    黑球子走了两天两夜,在第三天太阳刚冒红的时候,来到大青山的头道暗哨处,按规定,暗哨里的人得问他一连串的绺子的黑话。他回答的正确,就放他进第二道卡。第二道卡他要回答得正确,就用黑布蒙上他的眼睛送到大当家的那里。要是回答的不正确,重的就是一个枪子,轻的就轰走,而今天,黑球子等了好久,既没有任何声音,又没有任何人影。黑球子又是满脑子茫然向山寨里走去。
    黑球子一路走到主寨石头房子前,也没碰上一个人,他站在当年给郝三棒的枣红马打马鬃的枣树前,向石头房子望去,石头房子的石缝里和房檐上除了长满了野草还有小榆树和枣树跻身与其间。黑球子明白了,大青山已经成了空寨了。可是大当家的和兄弟们都到哪里去了呢?大当家的领兄弟们为啥要离开这里?
    黑球子正在困惑之际听到一句“小马拉子”的喊声。黑球子不由得四处寻找,却没看到任何人。黑球子想,方才喊自己名字的难道是死在这里兄弟们的灵魂在石头房子里?便想进石头房子里看看是哪位兄弟在呼唤自己。就在黑球子准备进石头房子的时候,又听到一声“小马拉子”的喊声,于是黑球子觉得听到的着声音又不像从石头房子里传出的,就又四处张望,这时才看见一个人手持长杆子,背着一条家织布的口袋从沟边的枣树丛里钻了出来。黑球子一眼就认出是大当家的郝三棒的上灶,因为右眼睛上长着一个玻璃花,大家都忘了他的真名,都叫他玻璃花的人。就忙迎过去问,咱们大当家的领兄弟们哪里去了?玻璃花把口袋放在地上,把杆子戳在一棵枣树旁,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民国二十九那个年刚过,咱们的大当家的听说德穆楚克在化德成立了蒙古军政府,军队的总司令是咱们北票的李守信,他也是靠拉杆子起家的,大当家的想咱们总在大青山耗下去也不是个出路,不准有一天谁坐天下,为了天下太平都得收拾咱们江湖上的人,还不早点找个出路,就领着兄弟们去了化德,投靠了李守信。李守信看在老乡的份上收下了,也没把兄弟们拆散,编号为独立团,大当家的是团长。
    黑球子听了问,你咋没跟大当家的去呢?玻璃花说,小马拉子,我看你挺尖的,你咋问这样的傻话呢。我不去能知道这些事吗?黑球子问,那你咋回来了?玻璃花揉了揉玻璃花的眼睛说,你还不知道咱们大当家的脾气?他是个万事孝为先的人,那年你爹来大当家的能乐意让你走吗,可不还是让你跟你爹回去了。还给你爹二十块银洋。我的事也不知道大当家的从哪知道了我家里只剩下我娘一个人了,我娘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有一天他把我叫到团部,给我两捧银洋说,把钱拿回去娶房媳妇,给咱的娘生个白胖孙子,好好地孝敬咱的娘。我当时哭着说,大当家的你吃惯了我做的饭菜,我走了你可咋整?大当家的说,就是吃不上饭菜,你也得回到咱老娘的身边孝敬咱的老娘,到过年时你替我给咱娘磕上几个头。我看大当家的让我回去的意已决,我只好给大当家的磕了三个头,带着大当家的银元离开大当家的回来了。今天我到这儿来,一是想咱们的大当家的了看看咱们大当家住的地方,二是我娘过冬时愿意吃山枣,哪年我都给我娘打几口袋过冬吃。没想到在这碰上了你,小马拉子,今天你来这里干啥?
    黑球子想了想说,我爹死了,我路家的香火没人接也没人管了,我就来找大当家的。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得去化德了。
    玻璃花说,你去化德也白扯,五年前的冬天,咱们大青山独立团里就被德穆楚克派进了监军。德穆楚克你知道吗?就是蒙古军政府的主席,他派监军的目的就是不让招人,凡是军队里补员都是他们军政府统一征集,就是怕空子钻进去。规矩还很严格,不论谁招人,谁的脑袋就别想长在脖子上,那年,也是在那个节骨眼上,一天我上街给大当家的买他最爱吃的猪肚时,碰上一个汉不汉,蒙不蒙,道士不道士,萨瞒不萨满的人,他凑到我跟前问,你是不是李司令的上灶?我说不是。他说就凭你身上的这大的油烟味不可能不是。我说我是上灶可不是李司令的上灶。他一看我这么说,他又问,那你是谁的上灶?我说我是大青山独立团郝团长的上灶。我看他很失望就说,李司令的上灶里有我的老乡。他说,我不是专门找李司令的上灶,我想通过李司令身边的人,给李司令捎个信。你既然在李司令的上灶里有你的老乡,那我就求你,通过你的老乡把我的信给李司令递上去。我答应了他。他说那你就跟我来吧。
    我跟那个人到了笨喇嘛庙前的一个小旅店的一个单间里,那里住着一个右腿挂了花满脸是黑胡子的人。领我的人,指着右腿挂花的人说,这是我们的大寨主哈斯巴根,字号游爷。我按江湖上的礼节向那人抱了一下拳。领我的人对我说,我找你来的目的都跟你说了,我就不重复了,说着他就把写好的信和二十块银洋一起交给了我,并说事成之后还给我二十块银洋,我也不知道他写的信里要李司令干啥,我回去后就把那封信和十块银洋一起给在李司令那里当上灶的老乡送去,咱们的那位老乡接下信和银洋对我说,你回去吧听我的信。
    我等了十几天才等来那位上灶老乡,一进屋他就把信和银元一起退给了我,他问我说,你知道信里写的啥吗?我说不知道。他说,信里写的是他们是在野狐岭被打哗啦的绺子,要投奔李司令。在这个节骨眼上,别说一个打哗啦的绺子,就是一个私自投靠的个人也不敢收呀。
    我听了就赶紧带着信和二十块银洋去了那个小旅店,我一进屋就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公鸭嗓声,我码着声瞅去,是在老头山当二水箱的我的表弟,他正跟旅店的老板说着啥。我就凑了过去,我问,你来这里干啥?他反问我说,你来这里干啥?我就把我的事跟我的表弟说了。他听了说,你跟我来吧。他就把我领到他的单间里说,你找的那个人叫阿思冷吧?他的大寨主叫哈斯巴根,我们在这里相见后,凭道上的见面规矩,我知道了他们身世,我也知道了他们的处境。我告诉他们说,我也是找李守信为老头山收编来的,李守信没敢答应我的要求,看在老乡的面子上,给了我几箱子瓤子和几箱子条子。阿思冷说,其实我们也不愿意收编的,可是我们让人打哗啦了,也是没有办法。再说要想拉杆子也没有好盘子,我说,在老头山的北面大兴安岭的深处,有个叫蛤蟆沟的地方,是拉杆子很不错的盘子。要是在财力上有人给你们帮助,可以在那把杆子拉起来。哈斯巴根说,财力没问题。阿思冷说,看起来我委托的人也没指望了。咱们就去蛤蟆沟吧。阿思冷说着就看了哈斯巴根腿上的伤一眼又说,笨喇嘛治了十几天也没有好转。哈斯巴根对我说,兄弟你给我画张《路线图》,我到我的表弟那里把腿上的伤养好后,我就去蛤蟆沟踩盘子,拉杆子。当即我就给他画了一张去蛤蟆沟的《路线图》,今早他们就去了。
    玻璃花把事情向黑球子讲完,又说,你还不如去老头山去草上飞那里找我的表弟谋个差事干。黑球子说,我去你表弟那儿,他能认我这个老乡吗?玻璃花想了想,就把烟荷包上的一块鸡血石玉坠解了下来递给了黑球子说,这是我表弟给我的,你带上它,他就认你了。黑球子把鸡血石玉坠接过来,玻璃花又说,你靠步量得啥时到老头山?我的马就在石房子后面,你骑我的马走吧。
    黑球子听到这,狠了狠把给郝三棒买的芙蓉糕给了玻璃花说,拿回去给咱的老娘吃吧。然后骑上玻璃花给他的马,当即就离开了玻璃花。
    黑球子来到科尔沁草原与大兴安岭相接的地带老头山脚下,已经是晚秋了,他在老头山第一个暗哨处,单凭绺子的黑话还是没有通过,于是他就拿出了鸡血石玉坠对暗哨说,你们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们的副水箱,他就明白了。暗哨接过玉坠走后煮一顿苞米碴子饭的工夫,果然从山寨跟着暗哨来一个人,到了黑球子跟前打量了黑球子一会,用公鸭嗓的腔调问,你和我的表哥是啥关系?黑球子说,同在一条江上,同上同一个湖上的同一条船。公鸭嗓听了接过黑球子手里的马缰绳还了黑球子的鸡血玉坠领着黑球子到了他的住处。
    那天夜里,黑球子和公鸭嗓同睡在一个铺上。公鸭桑说,你入草上飞这个绺子就像旧羊群里进的一只新羊,竞得吃别的羊啃剩下的草,我表哥跟你说过那个叫哈斯巴根的了吧?黑球子说,说过。公鸭嗓说,那个叫哈斯巴根的人如今在蛤蟆沟把杆子拉起来了,你不如到那去找他,他拉杆子时间不太长,一定有空着的位置。
    黑球子说,那就求你这个老乡给我画一张去蛤蟆沟的《路线图》,我按你的《路线图》去找他。
    公鸭嗓说,中。
    第二天黑球子就上了路,经过八天的行程,一个傍晚来到大门朝东对着一片柞林的院子的大门前。他从这个大门南侧墙脚下的一棵横倒木北头立着的一棵桩子顶扣着的一个装冻梨花篓的表志看出,这个院子开的是大车店。于是他就朝院子瞅去。院子是从南西北三面环的山崴子中铲出的一块平地建立起来的。院子的墙是贴着山崖磊上去的,院子墙的顶端和外面的地一平。院子北侧有一座五间西跨耳的,石头墙,草苫顶的坐北朝南的房子,与房子南北相对的,与南墙下距墙丈远的地方有一趟由东而西的用青石板立成的马槽子。槽子上面横担着一趟拴马的杆子,马槽子西头,院子的西南角与墙丈远的地方是一垛柞木柴垛。
    黑球子观察完就向院子走去,来到马槽前,把马缰拴到马槽子上面的杆子上,就朝着正往外滚着热汽浪的房门走去。到了门前,刚要往里进,就从汽浪里钻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见了黑球子就转身向屋里喊,郑掌柜的有人要住店,小伙子的话音刚落,便从汽浪里钻出一个大骨棒,大眼睛,大脸盘,厚嘴唇,高鼻梁,高个子的人来。站在黑球子面前用大手摸了一下剃得像鸭蛋皮似的脑袋,用大嗓门跟黑球子说,本店不招随车以外的任何人,还是请先生找别的旅店住吧。然后又重点强调一下说,这儿是大车店。
    黑球子想,越是这样小心的大车店住下才越安全,今天住定了,不招也得招。就说,郑掌柜的你不是白天说梦话吗,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烟别说是旅店,就是一般的人家都找不到呀。郑掌柜的又用大手摸了一下剃得如鸭蛋皮似的头皮说,那本店就管不着了,本店只求一个平安。别说你一个人,就是成队的人没有车住本店也不中。本店是大车店,大车店就得按大车店的规矩办事。郑掌柜的说完就返身钻进了汽浪里。
    小伙计用目光把郑掌柜的送回滚着汽浪的房门之后,又回过头来用同情的目光打量着黑球子。黑球子得到小伙计的同情的目光后想,还是在他身上下工夫吧。于是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小兄弟你能不能帮我?你要是不招我,我就横在你们的门口,给你们的门当门槛子。我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有个三长两短臭名给你们扬出去,我看你们这个大车店还开不开。再说我们的大老板也饶不了你们。黑球子的话果然凑效。小伙急忙问,你是干啥的?黑球子说,我是做山货生意的,路经你们这里,再去阿尔山,我是先来趟露水的。
    小伙计说,你不用着急,我帮你就是了,那你就按方才说的办吧,我再把郑掌柜的喊出来。黑球子横在门外后。小伙计又喊起了郑掌柜的。听到喊声的郑掌柜的又从汽浪里钻出来说,孙小三,你又喊啥?孙小三指着黑球子说,郑掌柜的你看他这个样子他今天躺在这儿就不起来了,要有个好歹,可就好说就不好听了,说是跟咱们大车店没关系可是事出在咱们的门口了,咱们能脱离干系吗?再说他也是干净的。郑掌柜的问,怎么干净?孙小三说,他是一个山货栈跑外的,看样子不论跟官家还是跟江湖都没有瓜葛。郑掌柜的想了想说,那你就把他领到东屋的外间吧,那里人不杂。说完就又钻进了汽浪里。孙小三蹲在黑球子跟前说,先生起来吧,郑掌柜的让你住下了。黑球子一边起,一边说,我都听到了。然后在孙小三的带领下钻进了汽浪,拐进了东屋。
    东屋是里外两间,孙小三指着外间卷着行李卷的炕头说,一天走路怪累的了,热炕头解乏,你就睡在热炕头上吧。
    黑球子瞅了一眼孙小三给他指的热炕头,又瞅一眼炕那边的一个行李就问,那边也有人住?孙小三回了一句“有人住”就又说,你把你的大号,住在啥地方,去哪,干啥都告诉我,我好让管账的记在账本上。黑球子说,我叫路求之,齐齐哈尔人,干啥,去哪,方才面我不都跟你说了吗。
    孙小三说,那好,路先生你先歇着,一会饭菜就好。好了我就给你送来。孙小三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不多时,孙小三双手端着一个放着盛着玉米碴子饭的二大碗和盛着猪肉冻豆腐粉条炖酸菜的大大碗的方盘子走了进来,把方盘放在炕上说,路先生吃饭吧,吃完了不够再喊我,我再给你盛。说完就走了。
    黑球子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炕那边的行李卷想,是啥人呢?到吃饭的时候咋还不回来吃饭呢?黑球子吃了一顿饭想了一顿饭。待他把饭吃完了,孙小三把碗筷收拾好端出去也没见同炕那个人回来。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也没见同炕那个人回来。黑球子也实在累了,就把褡裢里的镜面匣子拿出来压在枕头底下,把行李放下,把褡裢放在贴墙的一边,又到与里间相通的门前看了看,里间也是炕两头放两个行李,没人住,就放心的回来钻进了被窝。不多时就睡了。黑球子第二天早晨醒来,第一眼就往炕那边望去,见炕那边的那个行李还是原封不动的如昨天一样卷在那里。黑球子感到很奇怪,孙小三明明说那里有人住,昨夜咋就没人来睡呢?于是黑球子就朝哪个行李爬过去把行李卷打开,发现里面有个小布包,他把小布包解开,里面是一个个装着东西的小纸盒。虽然黑球子没念过几天书,眼前的字他还是认得几个可是纸盒上的字却一个也不认识,有的是中国字,有的还不是中国字。他拿出一个纸盒后又把布包重新包好,放在行李卷里,把行李重新卷好,回到自己的铺位把盒子放在褡裢里。
    黑球子怀着对同炕人的怀疑,迎来了住进大车店后的第二个傍晚,吃晚饭后躺在属于他的行李上在瞅着炕那边的行李捉摸的时候,从院里传来郑掌柜的与别的人争执的大嗓门,于是他就起来,用舌头把窗户纸舔个窟窿,把右眼贴了上去向外望去。见郑掌柜的与争执的人一个穿蒙古袍个女人和一个穿汉装的男人,黑球子觉得那个穿汉装的男人有点眼熟,又细看不由得一愣,怎么是他?难道看花了眼?就换上左眼,把左眼贴在窗纸上又细看。没错,是他,就是四年前去喇嘛营子乡带中国劳工的叫远藤太郎的那个日本少尉。
    黑球子离开了窗户台,回到临时属于她的行李卷上躺下想,现在日本人都往外逃,能回国的回国,不能回国的往南面逃,这两个日本人怎么往回逃呢?那个女人虽然穿着蒙古袍,可是她跟着远藤太郎也一定是日本人,他们一定是没有逃出去的换了服装又回到中国劳工给他们修的北山里山洞的地方。听县里的翻译官说过,抓中国劳工挖山洞子,那山洞子都是装的军需品,要是动员他们用他们的军需品换来蛤蟆沟绺子哈斯巴根的主要位置。不比公鸭嗓说的寻求一个位置仗义的多吗?那就有了商量,有了讨价还价,有了争辩,就不用乞讨,不靠恩施。黑球子想到这里就起来朝外面走去,到了外面,对还在跟郑掌柜的争辩住店的远藤太郎说,我说老藤你咋这么早就来了?我不是说了吗?我把露水趟干净你们再来。
    在远藤太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穿蒙古袍的女人说,老板怕你一个人出事,二反脚就让我和我哥哥跟你屁股后来了。郑掌柜的说了句“这位蒙古姑娘汉话说得很艮呀”,然后又说,咋不早说和路先生是一起的呢,一回生两回熟路先生住小店就是朋友了,朋友的朋友来了小店就是犯了规矩也得招呀。既然你们是兄妹就住在路先生住的房间里间吧。郑掌柜的说完就对身边的孙小三说,按我方才说的,把二位领进去吧。
    孙小三把远藤太郎兄妹领到黑球子住的里间,孙小三又按给黑球子送饭的方法给远藤兄妹端来了饭菜。远藤兄妹吃起饭的时候,孙小三就走了出去。黑球子就走到里间,一下子拉住远藤太郎的手说,太君,没想到咱们在这见面了,太君你说这是不是咱们的缘分?远藤太郎把手抽回来,指着穿蒙古袍的女人说,她是我的妹妹,她叫远藤美子。
    黑球子听了就同远腾藤太郎和远藤美子一同坐在了炕上,黑球子挑能使远腾太郎最感动的话,向远藤太郎讲述了他的遭遇,然后又问远藤太郎说,你们从山外回来往山里走,是不是没有逃出去了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远藤太郎说,路保长你说的很对,我们逃不出去,想在王爷庙朋友那里住些日子,看看时局再逃,没想到王爷庙的中国人打倒汉奸的形势一天比一天紧。我们在朋友家实在住不下去了,就踏上了这条路,回到原来军需处那个地方去,反正军需处那里有用也用不完的生活用品,就在那深山老林里等待时机,看局势,有逃出去的机会就逃出去,要是没有逃出地机会就老死在那里。成为异国他乡的野鬼。
    黑球子为了进一步试探远藤太郎说的那个军需库有多少物质,就说,能像太君你说的那样吗?有用也用不完的东西?远藤太郎说,那军需库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军需库,是大日本驻扎在中国所有的军队所需的物资储备库,你说东西能少吗?
    黑球子自言自语了一句“是这样”。
    远藤太郎问,路保长你打算去哪里?
    黑球子想,这回正好借他的话题把话引到自己要说的事上来,就说,我去一个叫蛤蟆沟的地方,那有一股绺子。远藤太郎问什么叫绺子?远藤美子说中国人说的绺子就是土匪,满洲人也管土匪叫胡子。黑球子说,对,这位女太君说的很对。远藤太郎用不解的目光瞅着黑球子,带有质问的口气说,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呢?黑球子说,不光我去当,你也得去当。远藤太郎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很不高兴地说,我一个堂堂的大日本军中尉,岂能去当土匪呢?
    黑球子看了远藤太郎的神态,不由的“嘿嘿”地笑了一下说,太君眼下你的中尉还值钱吗?还顶用吗?啥叫土匪?土匪就是贼,中国有句老话说的好,胜者王,败者贼,现在你是不是败者?失败者在中国人们的眼里是什么?就是贼,贼就是土匪,这是事实,你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也得承认,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你回到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你们就真的在那里成为异国他乡的野鬼了,你们在日本就没有亲人吗?比如父母兄弟姐妹,你们就不想团聚吗?
    远藤太郎不解的问,当土匪和家人团聚有什么关系?黑球子问,太君你不会忘记东北督军张作霖吧?就是在皇姑屯被大日本炸死的那个人,他就是土匪起家,实力越来越大,最后当上了军阀当上了督军。如果太君你有一个那么大的实力,先不说共产党八路军,就说老蒋的国民党中央军也就能收留你,到那时你放弃了权力提出回国,目的不是轻而易举的达到了吗,回国的事还是问题吗?如果咱们一起去蛤蟆沟,你把大当家的位置挣到手,我把军师挣到手,远藤美子女太君再控制住军需库的物资,绺子的大权不就全部控制在咱们的手中了吗?再和其他绺子联合吞并,势力不就越来越大了吗?远藤太郎说,人家凭什么把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你?黑球子说,就凭皇军在大兴安岭留下的军需库。咱要去的蛤蟆沟绺子原来财力是靠别人援助,在这动乱的日子财力再大的人日子也难过,还能顾得上他们吗?他们靠打响窑,这几百里方圆又没有人家,到哪去打?这样他们一定到了没吃没穿没子弹的困难的地步,他们想让当也得当,他们不想让当也得当。远藤太郎说,就算按你说的把权力挣到手了,可是到哪里去联合绺子?黑球子说,从这往南有个老头山,山上有个草上飞绺子,那个绺子有我当副水箱的我的老乡。我说的话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不光草上飞有联合的愿望,就是他的几个兄弟绺子也都有联合的愿望,凭着皇军在大兴安岭留下的精良的武器,要是把蛤蟆沟绺子的大当家的位置挣到手,哪个绺子能比得上咱们的绺子?到时一联合,督军的位子不自然落到太君你得手里了吗?远藤太郎说,这是真的?黑球子说,我路求之不早就跟太君说过吗,我路求之对皇军的效忠,比潘效忠还效忠。远藤太郎想了想说,就按路保长说的办,马上睡觉,明早咱们就去那个叫蛤蟆沟的地方。
    黑球子听了就离开了远藤兄妹住的里面的房间,到外面尿了抔尿,回到他睡觉的屋里,看了一眼同炕上的那个还按原样卷着的那个行李,一边脱衣服往被窝里钻,一边想管他呢那个行李卷是人还是鬼,明天早晨就离开他了。想着就闭上了眼睛。
    黑球子在梦中,突然被带着威逼的一声“起来”叫醒,黑球子虽然把眼睛睁开了,可是屋里一团黑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紧忙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准备把镜面匣子拽出来,可是他拽枪的手一下子被按住了,然后一下子把黑球子拽到地上,推到里屋,又带着威严说了句“跪下”。黑球子的双膝刚挨到冰冷的地,就碰到早就跪在地上的一个人。
    从黑暗中传出,“你们老老实实给老子跪着你们谁敢说话,谁敢动一下老子就整死谁”的话。
    黑球子想,这个说话的是人还是鬼呢?从声音来听还有点耳熟,他为啥要这样呢?是郑掌柜的用这种方法不让住店?可从郑掌柜的脾气来看,他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呀。晨曦终于把窗纸擦白,就在黑球子在麻木中瞎想时,突然听到远藤美子一声尖叫。恍然中的黑球子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遮体的布。就忙奔到了外面的屋里,先钻进被窝暖和一下后就穿衣服……
    黑球子想到这看了一眼给炉子添柈子的王二狗,翻了一个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