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让听到“耶律贤”这个名字,不由长长吸了口气。他虽然心中已经隐隐猜到对方的身份,但在对方亲口证实之后,还是感到很是震惊和意外。他从萧思温口中得知耶律贤素有才能,极有智谋,而且伙同女里,制定了一个要他们汉军子弟背黑锅的诡计,他本以为耶律贤是个刁钻卑鄙之人,长相应是猥琐不堪,没想到却是位气质相貌胸襟皆是上乘之才,隐隐有帝王之气,怪不得萧思温说此人是未来皇帝的最佳人选。
熙让重重地吐出口气,说道:“原来你就是耶律贤!”
熙让这句话中,隐含着不满和警惕,他虽然欣赏耶律贤的风度,但对耶律贤要他们韩家背黑锅的毒计仍然耿耿于怀。
耶律贤自然听出熙让语气中的不满,但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说道:“听萧大人说,韩兄对我有所误会,所以我托萧大人请韩兄过来一晤,又担心韩兄不肯跟随萧大人前来,所以又托请萧家三妹去请韩兄,终于请来大驾。”
熙让淡淡说道:“在下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汉军子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王爷又何必费尽心机?”
耶律贤听出熙让话中的讽刺之意,仍不在意,笑道:“韩兄先请坐。”
熙让也不客气,便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耶律贤坐在熙让的对面,亲自为熙让倒了茶杯,望着熙让,说道:“听女里大人和萧大人说,韩兄只不过与人交谈了三言两语,便识破了小王的计谋,如此智慧,小王岂敢怠慢韩兄!”
熙让淡淡地说道:“这也没什么,在下跟随家父在燕京与宋国对峙,要时时提防宋人的暗算和偷袭,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在下来到上京,还是会受到暗算。家父对大辽忠心耿耿,若是知道了自己要替人背黑锅,可不知要有多伤心了。”
耶律贤道:“韩兄,此事都是小王的主意,与萧大人和女里大人无关,萧大人并不知情,女里大人是得到小王的授意,还请你不要生他们的气。”
熙让冷笑道:“王爷真是好计谋!”
耶律贤正色道:“小王知道韩兄对我心有不满,但还请听我为自己分辨一番。不错,小王原来的确是想用令尊大人与周大人他们来做替罪羊,但那是因为小王与令尊大人他们交情不深,而且他们是汉军,又与宋国交界,是替罪的最佳人选。小王虽然知道令尊大人对大辽忠心耿耿,但为了大辽的千秋大业,不得不出此下策。”
熙让气极而笑道:“好一个交情不深!交情不深,便是我们替你背黑锅的理由吗?”
耶律贤正色道:“为了大辽的千秋基业,别说要牺牲韩大人他们,便是小王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韩兄若是还不能谅解小王,那小王就跪下谢罪!”
耶律贤说到这里,竟然当真站起身来,在熙让面前跪倒在地。
熙让大吃一惊,连忙双手扶起耶律贤,他看着耶律贤诚恳的眼神,不由很是感动,说道:“王爷是千金之躯,怎能对在下行下跪之礼,可不是折杀了在下?”
耶律贤道:“韩兄原谅小王没有?”
熙让重重一点头:“好,此事就此揭过,以后再也休提。”
耶律贤这才展颜一笑,说道:“小王谢谢韩兄的宽宏大度,快快请坐。”
二人又分别坐下,这次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但不再僵硬,反而甚是融洽,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耶律贤道:“韩兄你今年贵庚?”
熙让道:“在下今年十四。”
耶律贤笑道:“我今年二十,虚长你六岁,若你不弃,你我便兄弟相称,如何?”
熙让也不客气,说道:“那好,以后你便叫我隆运,我叫你贤兄。”
耶律贤笑道:“如此甚好,以后你我兄弟相称,生死与共。”
熙让道:“贤兄,我有一事不明,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汉军子弟,为何你如此礼待于我?”
耶律贤道:“我刚才不是对你说过吗,你能一眼就识破我的计划,这等智慧,我岂能不礼待于你?不瞒兄弟你说,愚兄我有心要争夺皇位,需要兄弟你这样的人才扶助我。”
熙让一笑,说道:“我虽然尚算有点小聪明,但我一没有兵权,二没有人脉,便是我父亲的兵马,也远在燕京,鞭长莫及,能帮得上你什么?”
耶律贤正色道:“我不需要你的兵权,也不需要你的人脉,这些我都有,我只需要你这个人才,有你的帮助,我便多了成功的机会。”
熙让心头感动,说道:“贤兄你太看重我了,只怕会让你失望。”
耶律贤庄容说道:“我这双眼睛不会看错人的!现在朝野上下,聪明才智之人倒是不少,但能比得兄弟之才的,愚兄还没见过一人,假以时日,兄弟必有耶律屋质大人之才,成为国之栋梁!”
熙让从未得人如此盛誉,登时感到胸中热血沸腾,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当下昂然说道:“能得兄长如此看重,小弟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也要助兄长登上帝位!”
两人伸手相握,更感惺惺相惜,志同道合。
耶律贤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你可听说过火神淀之乱?”
熙让在辽国多年,也曾听过火神淀之事,但对细节并不甚了解,说道:“小弟虽略有所闻,但并不清楚内情。”
耶律贤脸色沉痛地说道:“我的父皇便是先帝世宗皇帝,那一年,南方的大周国攻打汉国,汉主向父皇求兵支援,父皇携带母后与我兄弟二人,跟随大军前往汉国支援,大军行到归州祥古山时,晚上驻宿在火神淀,叛贼耶律察割率兵发动叛乱,杀害了我父皇和母后,还有我那刚六岁的大哥,正要杀我的时侯,耶律屋质大人率兵赶到,把我救出,连夜逃走,我才幸免于难……”
熙让也替耶律贤悲伤,说道:“贤兄,你那时几岁?”
耶律贤道:“当时我只有四岁。耶律察割杀害我父皇之后,立即称帝,但没过多久,便被耶律屋质大人和当今皇上耶律景率兵消灭。因为我当时年龄尚幼,耶律屋质大人便拥立了耶律景为帝,即当今天顺皇帝,登上了原本属于我的皇位。”
熙让道:“这天顺皇帝夺走你的皇位,他又待你如何?”
耶律贤道:“他待我还算不薄,封我为保宁王,俸禄供养并不曾少过我,当然这也是耶律屋质大人多次劝说的结果。总得来说,他对我还算不错。他自己没有子嗣,也曾多次说过,待他退位之后,便把皇帝位子传位于我。”
熙让道:“既然如此,那兄长你不妨等上几年,他传位于你,总好过你有夺位的恶名。”
耶律贤摇摇头道:“且不说他这句话有几分是真,便是他真心想传位于我,别人又且肯同意?他虽无子嗣,却有四个弟弟,每个人都盯着那个皇位,尤其是太平王耶律罨撒葛,更是虎视眈眈,又哪里轮得到我?便是太祖第三子那一支,耶律李胡之子耶律喜隐,也是一直觑视皇位,伺机而动。”
熙让叹了口气,说道:“自古以来,这皇帝这位子的确是太有吸引力了。”
耶律贤道:“若是当今皇上英明神武,我也没有夺位之心,但你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等皇上退位,这大辽只怕就亡了。若是耶律罨撒葛和耶律喜隐有帝王之才,我也不与他们相争,可他们性情暴虐,没有帝王之贤,大辽落在他们手中,只怕也支撑不了几年。我为了继承先帝遗志,绝不眼看着辽国灭亡,只有把皇位夺到手中,才能中兴辽国。”
熙让道:“这耶律罨撒葛和耶律喜隐,都是萧大人的女婿吧?”
耶律贤道:“不错,萧大人把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两个最有皇位竞争力的王爷,无论以后谁坐了皇帝,萧大人都是国丈,成为辽国最有权势的后族,所以说,我这个不是他女婿的人,在他眼中并不是很看重。”
熙让正色道:“贤兄你虽不是萧大人的女婿,但萧大人仍然十分看重你,不然,也不会让燕姐把我引荐给你,为你招揽人才。”
耶律贤点点头:“不错,萧大人愿意帮助我,就凭这一点,我就对萧大人十分感激,但我对萧大人来说,毕竟还是外人。就连高勋高大人对我也不是忠心不二,据我所知,高大人跟耶律喜隐也走得很近。也许女里大人现在对我忠心,他的女儿已经许配给我,但我还没娶他女儿过门,这门亲事就算不得数。我为了固定我们的关系,曾要求早些娶过门,却被女里大人拒绝了,说待我登基之后再举行婚礼。他们三人虽在帮助我,但我知道,他们也在观望着,谁坐上皇位的机会更大,他们在最后一刻,就会站在谁那一边。”
耶律贤说到这里,脸色有些凄然,神情愁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