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这次重逢,距离上次熙谨和熙让云枫前来房州看望母亲,已经过去了六年之久,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符太后抚摸着熙谨的脸颊,酸楚的笑容中又带着几许欣慰,说道:“谨儿,你现在真正长成男子汉啦,你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感到自豪的。”
熙谨道:“娘,孩儿不能侍候在娘的膝下,愧为人子……”
符太后道:“谨儿,不要这样说,娘知道你的难处,是娘让你离开的,不然咱们母子谁也难以活得长久,你大哥就是这样下场。”
熙谨又是悲痛又是愤慨:“娘,大哥真是被人害死的吗?”
符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你大哥是亡国之君,是人家赵宋的眼中钉,被人谋害是他必然的结果,幸好赵匡胤还有一些良知,许你大哥生下了几个孩子,给咱们柴家留下了香火。不过赵匡胤一死,赵匡义成为当今天子,只怕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日子更难过了。”
熙谨道:“娘,您带上大哥的几个孩子,跟我去易州吧,在易州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符太后道:“为娘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可是,虽说现在没有官兵盯着我们,但如果我们一旦离开房州,很快就会有人禀报给皇帝和当地的官府,咱们走不到一半,就会被官府抓住,到那时侯,赵匡义给咱们安一个谋反叛乱的罪名,咱们谁也活不成。更何况,你几个侄子岂能离开他们的娘亲,如果我带着他们的娘亲一起行路,他大嫂又是赵匡义的亲戚,她岂会不禀报给赵匡义?”
熙谨气愤道:“就算大嫂是赵匡义派来监视您和大哥的,现在大哥已经被他们害死,虎毒还不食子,难道大嫂还忍心再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成?”
符太后道:“你大哥的死,未必和你大嫂有关,你大嫂更不会害她自己的儿子,不过,你大嫂的家眷都在京城,她知道若是忤逆了赵匡义,她的家眷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她现在只能希望赵匡义不会再害她的儿子。唉,其实你大嫂也活的很痛苦,虽然她从来没对我说过,但我能看出来她眼中的愧疚和纠结,只不过她也是身不由己。”
熙谨长长叹了口气:“娘,把您留在这里,孩儿怎么放心得下?”
符太后道:“现在我们孤儿寡母,已经对赵宋天下没有威胁,只能希望赵匡义能对我们网开一面,我们就这样忍气吞声,也许能平平安安。孩子,你不用担心为娘,你是军人,随时都会遇到危险,你要好保护好自己。现在为娘只希望你和熙让能平平安安,几个孙子能成长起来,为娘就主满意足了。”
熙谨虽然有心想挽救母亲和侄子于水火之中,却有心无力,只好叹了口气,不再劝母亲离开。母子二人又各自说分别后的经历,谈了许久许久。
熙谨问道:“娘,自从上次我和哥哥离开之后,哥哥又来过吗?”
符太后摇摇头道:“没有。他去找过你吗?”
熙谨道:“三年前,他到燕京巡视的时侯,曾经到易州找过我,我们本来想一起来看望母亲,但又担心给母亲带来祸灾,所以没有前来。这三年之中,他再也没有来过易州。”
符太后道:“谨儿,易州和辽国接界,你一定知道让儿在辽国的情况,他还好吗?”
熙谨道:“您不必为哥哥担心,哥哥这几年在辽国,越发的得到辽国皇帝的信任和器重,官做得是越来越大了。”
符太后苦笑道:“他官做的越大,娘这心里越不踏实,为娘也不知道是要为他高兴,还是为他担心了。他本是汉人,却做了辽国的大官,他本来就痛恨赵宋皇帝,现在做的官大了,只怕迟早会发动对宋战争。”
熙谨叹了口气,说道:“娘,就算熙让不对咱们宋国发起战争,咱们宋国也会对辽国发起战争,两国之间,迟早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
符太后道:“那你和熙让早晚会在战场上刀兵相见了?”
熙谨道:“唉,我实在不想和哥哥为敌,但若是他来侵犯宋国,我也不能任他胡来。”
符太后难过地说道:“可你们是骨肉兄弟啊!”
熙谨道:“娘,我们也许会在同一场战争之中,但不一定就有机会当面交手,战争一起,就是数十万大军相互厮杀,我们哥哥不可能就有面对面对敌的机会。”
符太后痛心道:“若你们真的面对面对敌了呢?你真要亲手杀了你哥哥吗?”
熙谨微一沉吟,说道:“娘,您放心,我不会杀他的,若是我们真的面对面为敌,我会活捉他,把他关押起来。”
符太后道:“你把他关押起来,你虽不亲手杀他,别的宋国官兵也会把他杀了。谨儿,娘求求你,若真的到了那个境地,你捉到熙让,就悄悄把他放走,好不好?”
熙谨有些为难,说道:“娘,我……”
符太后握着熙谨的手,泪水涟涟:“谨儿,娘没求过你什么,只求你这一件事,娘不想你们兄弟骨肉相残,兄弟反目。”
熙谨缓缓点点头道:“娘,孩儿答应您,若是有机会活捉到熙让,孩儿会把他放走。”
符太后这才宽慰地一笑:“这样娘就放心了。谨儿,你打算在房州住逗留多久?”
熙谨道:“孩子只告了一个月的假期,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孩子明天便要赶回去,不然就要超假。孩儿看到娘平安,孩儿已经安心了,等下次再有机会,孩儿再来看望娘亲。”
符太后虽然不舍,但也没有强留,说道:“谨儿,你不必牵挂为娘,为娘的身子还很硬朗,再活个二三十年没问题。”
熙谨道:“孩儿希望母亲长命百岁。”
符太后一笑:“好,我就活到一百岁,等着你以后带着媳妇和小孙子来看望为娘。”
熙谨心中一苦,笑道:“娘,会有那一天的。娘,时间不早了,孩儿要走了。”
符太后勉强笑了笑,说道:“好,你走吧,孩子,多保重自己。”
熙谨又跪在地上,向符太后叩了个头,这才挺身站起,转身走了出去。
符太后怔怔望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眼泪缓缓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