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的确是想在佟钰靠近身边时将他捉住,好逼问实情。不料手臂轻微一动,便已被他瞧了出来。随即醒悟:这小子整日在摩崖冰洞内观摩冰人出手抬足,眼光已高出常人,但凡有所举动,他都能事先料知。这也是个提醒,此后再要动手,须得十分谨慎了。便道:“你不愿过来那也随你,可你总得指给我光线行走的确切位置吧?从这儿到这儿是不是?那是神阙、天枢、大横、腹结、外陵诸穴。”
佟钰道:“不是,这几个穴位大头和尚教过我,我知道的。这个却不是。”
老伯道:“不是经络穴位,那是什么?”
佟钰道:“我不知道,也叫不出名号。”
猛然间,老伯沉下脸来,指着崖壁喝道:“呔,你这小贼,还在装模作样!快将这壁上文字读给我听,若有一字错讹,我立时要了你命!”
佟钰惊诧道:“什么文字?”顺他手指瞧去,玄冰覆盖的岩壁上,果然有些曲曲弯弯的道道:“这是什么?是字么?我可不认得。”
“胡说!”老伯怒道:“不识文字,你又如何解得开这洞中的武学秘奥?”
佟钰叫嚷起来:“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不认字又不是什么大美事,说出来好光彩吗?”
老伯鉴貌辨色,随即又缓和了口气道:“咱们来做笔生意好不好,我有一处宝藏,金银珠宝不计其数,便大宋皇帝也比不过。你不是要找宝藏去救你家人吗?只要你将这壁上文字指认给我,我便将宝藏交易给你,我得到文字,你得到宝藏,两下里都不吃亏,买卖公平,童叟无欺。”
佟钰道:“可我确实不认得这字啊。”
老伯又掏出在混同江边佟钰曾见过的那两粒珍珠,道:“你要是觉着一下子把壁上文字都告给我太过吃亏,那这样,你可以挑几个字告给我,每个字我付你一百颗这般大的宝珠。怎样?这买卖可划算得紧那。”
佟钰诚恳道:“老伯,我真的不认识这字。它既不象汉字,也不象契丹字,更不象希伊大叔创制的女真字,我的的确确不认得。要不是你指给我看,我根本不知道它是字。”
“你真的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
“胡说,要是没有文字指引,你如何能发现冰人身上有彩光闪现?”
“这有什么难的,用松明一照,光线便出来了。”
“什么?你竟然举着火把靠近去照?”老伯万分惊诧。自发现摩崖冰洞以来,他如获至宝,生怕冰雕塑像受热融化而毁损,从不敢将任何火种带进洞内,更别说举着火把去照看冰人了。
“是啊,我掉进洞里已是半夜,黑古隆冬的,不用松明照着,什么也看不见呀。”
“原来是——这样。”老伯张着嘴巴直劲发怔,半晌方道:“看见了彩光,然后怎样?”
佟钰道:“然后我就照着‘船娘屙屎’的样子去学,那光线便也在我体内一闪,呵呵,感觉热乎乎的,好生受用。”
“热乎乎的,便怎样?”老伯紧着追问。
“热乎乎的,便不怕洞里寒气了。”
“这么说,你也遇到洞中那股奇寒之气?”
“可不,那寒气好重,我踏上冰阶刚一迈腿,立马脚就给冻僵了,揉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老伯思索道:“想必这光线便是内功心法了。原来古人练功之法另辟蹊径,进境竟如此迅捷。后来又怎样?”
佟钰见他一个劲地追问,索性将自己在洞中遭遇,一古脑地都说了出来。
听佟钰讲完,老伯又陷入沉思,嘴中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真是我错了?原来从根上就错了。四十年寒来暑往,竟是光阴虚度。”一时间神情萧索,极是颓丧。
佟钰见老伯不在发问,以为没事了,便问道:“老伯,这岩壁上的道道,当真是文字吗?”
老伯心不在焉地道:“是啊,是燕国文字。”
“燕国是哪一国?怎么没听说过。”
“燕国是上古时的国家,为秦所灭。”
“哦,上古时的,那定准很古了。老伯懂得上古时的文字,也定准是个有大本事的。”
老伯斜楞了佟钰一眼,道:“小子,你拍我马屁,是不是想知道这冰洞的来历?”
佟钰料知老伯有故事要说,忙即大点其头。因为佟钰平时喜欢向人炫耀吹牛,而吹牛也需要谈资做为本钱,听人说故事便是获取谈资最大的本钱,是以佟钰最喜欢听人说故事。
老伯道:“这摩崖冰洞已毁,其中所蕴藏的神奇武学也随之而去,所以秘密已不成其秘密,现下说出来也算不得什么了。”
老伯将脸转向洞外,眯起双眼,似是回忆起一件十分遥远的往事:“那还是在大宋元祐年间,我被中原武林一路追杀,与两个同伴一起逃到了辽北。当时我们已筋疲力竭,而后面有百多名好手紧追不舍,务要将我三人赶尽杀绝。我们见无路可逃,便返身攀上这四姑娘山。那些好手随后追来,在半山腰,被我们居高临下,一顿暗器射杀了十余人。其余的见不是头,都退到了山脚下。我们则继续向上攀登,期望能找到条逃路,好绝处逢生。但再往上去,都是厚厚的冰层,我们借助飞抓绳索,好容易攀到山顶,不料,这山顶那面却是悬崖绝壁!这当儿,那帮好手又回到半山腰处守着,断了我们的后路,退回山下已无可能。我便探头向悬崖那面望去,见峭壁间生着两株松树,当即招呼两个同伴翻过山去寻找出路。我运起玄功,融化了山顶岩冰,在水里埋下一幅飞抓。待融化的冰水又冻结实后,我三人便攀着飞抓上的绳索出溜到松树上。这期间,由于山顶风大冰滑,祁大彪不慎脱手坠落崖下。我在树上看得真切,那祁大彪坠落的地方离我并不很远,便与孙志欣将身上所有绳索接到一起,顺索溜下。看时,祁大彪头颅摔破,已然气绝。”
佟钰插嘴道:“这姓祁的跟我一样,我也是不慎从崖顶翻落下来,也摔破了头。不过,我没有摔死。”
老伯横了他一眼:“我正说话呢,你胡乱插嘴,那我还怎么说呀?”
佟钰要听故事,忙即认错:“好,好,我不插嘴,老伯你说。”
老伯接着道:“这当儿,我与孙志欣商议,暂且在此喘口气歇息一阵。这些时日以来,中原武林纠集大批好手围攻我三人。他们好生卑鄙,并不按武林规矩与我们单打独斗,而是采取群殴、轮番围攻、以及日夜缠斗等战法,妄图累死、困死、拖死我三人,以致我们无片刻闲暇。
“歇了一阵,我和孙志欣起身挖雪堆在祁大彪尸体上,权作掩埋。在这山顶上,能够挖得动的也只有雪。但挖着挖着,忽然间我的手挖了个空,却挖了个洞出来。”
佟钰不敢出声,但心里却道:原来他们也是偶尔发现这洞的。所不同的是,我是在晚上,他们是在大白天。
老伯道:“我以为找到了逃路,立时叫着孙志欣一同扒开积雪,将洞口扩大。进洞一看,原来是个结满寒冰的冰洞,根本没有逃路。”
佟钰这时才记起,自己也曾想找寻逃路来着,忙向洞底打望。此时浮冰尽去,一眼望得通透,洞底被岩壁堵得死死的,哪里另有出路?
老伯道:“我们走进洞看到许多模样雕造得十分奇特的冰人,当时我便感觉出,这些冰人身上蕴藏着一套极为高明的神奇武功!我转脸看了下孙志欣,孙志欣正巧也转脸来瞧我,我看出他也猜到了这是一套神奇武功。不过,我从他眼神中也看出另外一层意思。
“我与祁大彪、孙志欣原本生死之交,世上的美事,诸如做官、钱财、女人之类,都打动不了我三人的交情。然则在这一刻,我分明从孙志欣眼中看出了贪念。这家伙,是想杀死我,他好一人独占神奇武功!学武之人,见到高明武功想一人独亨本无可非议,谁不想提高自家的武功技艺?但他孙志欣不该骤起黑心,要杀好朋友。当下我心里有了戒备,表面上却不说破,乘他不防,一剑将他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