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花支小区16号路上，一辆黑色不知名牌子的轿车缓缓驶来。阳光打在轿车顶上，折射出刺眼的光线。
    车子就停在了21号公寓房子的门口，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随后车主也随之下车。
    汽车的声音似乎把21号住户里面的人给吵醒了，那被窗帘所拉上窗户亮起了光。人影晃动后，一个个子较瘦小，脸上黑眼圈浓重的少年怯生生的开了门。
    喻贵刚刚才接了一个应酬，此刻那肥挺的肚皮里全是啤酒。夹在腋窝下的皮包上还沾着几滴酒水，步伐有些不协调的走向门口，一身的怒气都发泄在那个站在门口的少年身上。
    “还不去给老子打洗脚水，磨磨唧唧的扯啥呢！”喻贵骂骂咧咧朝少年踢了一脚，直到把那碍眼的东西踢到一边，才摇摇晃晃的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沙发上凹下去的那一大坨，发出皮革和西装摩擦的声音。
    “老公！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皮鞋穿进去！”浓妆艳抹的妇女厌恶又无可奈何的对着那一坨肥胖的人说道。
    家里没有保姆，基本上杂七杂八的活都是靠着那个少年来应付的。
    肖清瞥了一眼慢吞吞拿拖鞋而来的少年，华丽的皮革包包往沙发上一扔，高跟鞋嗒嗒的发出女主人愤怒的声响。
    走过去揪住少年的耳朵，满口的唾沫星子喷了少年一脸。
    “叫你拿个拖鞋这么磨叽，还不快去伺候那死老头子！”
    说完后用手一推，喻舜修形如竹竿的身躯就跟散了架一般向前一倾，扑倒在了沙发旁边。
    少年的下眼皮上有着厚厚的一圈黑眼圈，双眼毫无神色。皮包骨头的手指僵硬的脱掉那臭烘烘的皮鞋，在给那双肥硕的脚换上拖鞋。
    没一会儿沙发上凹下去的那一坨打起了明亮的鼾声，已经到二楼开始卸妆的女主人，并未在意楼下的丈夫。
    厨房饭桌上的两个馒头就是喻舜修的晚餐，他拿着馒头走到储藏室里呆着。躺在狭小的木床上，偶尔还能听到女主人高跟鞋的声音在隔板上响起。
    储藏室有一面狭小的三角形窗户，一束微弱的光亮从窗户外打进来。喻舜修暗淡的眸子被光亮照满，白天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储藏室窗户外的那户人家。他还看到了那个少年把一粒种子种下，种子迅速生根发芽的场景。
    少年先是疑惑了一会儿，为什么花可以长得这么快？随后身躯僵硬的爬到窗户旁边，小心翼翼的用一双眼睛向外探望。
    那是一片他永远也不敢向往的地方，那座几十年没人住的房子里，搬来了新的住户，那户家里只有一个人居住。
    他窃视着隔壁邻居的一举一动，邻居家硕大的落地窗没有拉上窗帘。一个秀气的白净大哥哥正端着一碗冒着白腾腾热气的葱花面，端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喻舜修今年12岁，从他有记忆开始。馊掉的饭菜和硬邦邦的馒头，就是他的一日三餐。偶尔饿一顿也是常事，楼上的那个妇女和在客厅沙发上睡着的那个男子，并不会有闲工夫给他这个养子做饭。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碗冒着热气的葱花面条上，隔了老远，都忍不住跟咽着口水。
    看了一会儿，许是知道那样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喻舜修才面无表情的从窗户台上爬下来，又僵硬的爬回到那张发出嘎吱嘎吱声音的木床上。
    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坨缩到墙角，恨不得把身躯和黑暗融为一体。
    ……
    “嘭嘭嘭！”
    一大早，喻舜修就被隔板上的声音给吵醒。
    他知道那是女主人高跟鞋的声音，也很自然的知道现在是他该起床的时间。
    他麻利地穿好鞋子洗了脸刷了牙，把一切都该准备好的东西都整理好，目送着那对夫妻带着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女孩，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小女孩对他不太友好，又在他的鞋子底下放了一颗图钉。此刻，他僵硬的站在门口目送着那辆轿车的离开后，缓缓弯下腰把鞋子脱下来，用手指抠出了那颗图钉。
    院子里光秃秃的，就连鸟儿都喜欢在隔壁那户住户家院子的电线干上栖息着。
    他阴沉的目光又看向隔壁那户人家的院子，一阵微风吹过，隔壁家蔷薇花的香气扑了他一脸。
    就在他神情呆腻时，隔壁家那扇紧闭的门咔嚓一声开了。
    喻舜修吓了一跳，提着手上的垃圾袋很自然的落在地上。整个人僵硬的不敢动弹，微卷的刘海遮住了他深沉的双眼。
    “你临时的假身份证和基本佣金，都已经在你的储物袋里了。地府首次的资助金没有那么多，你得想个办法找份工作。不然你不吃东西会引起别人怀疑的？”良缘还是一如既往悠闲的说着，声音在桑野的耳畔展开。即使他声音说得再大，能够听到的也只有桑野一个人。
    桑野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破洞掉须的牛仔裤下，配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子。
    他苦恼的打开门揉了揉刘海，外面的阳光一如既往的好。只可惜他还没有习惯这种突然从黑夜转变到白天的日子。
    “还以为可以摆脱工作了……这反而是到了哪里都要我打工的份……还是工上加工……”桑野磨磨牙，好想去地府投诉一下。可是他又没那个胆量，搞不好阎王就把他的功德点全部给扣没了。
    “那是，现在地府人员年年都紧缺。死的人又那么多，根本管都管不过来。也只能委屈你这个新人了——既然不想打工，你也可以找一份教师的工作干干。我们这边可以把你的身份资料改成人民教师，身份证上的年龄也可以改动一下。”良缘非常宽容的说着，随后他停顿了一会儿，说着：“任务目标看着你呢。”
    被良缘这么一提醒，桑野原本飘渺的视线突然移过围墙的蔷薇花，直接锁定在隔壁住户家，那个站在院门口的少年。
    要他怎么去形容那个少年呢。
    很瘦，那种瘦是营养不良被饿出来的。还有对方那微卷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桑野也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个孩子是在盯着自己看的。
    他尴尬的抬起手掌，朝那个少年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是新搬来的。”
    桑野十分友好的扮演一个和善的大哥哥，可惜他那灿若星辰的笑容，却把对方吓得落荒而逃。
    喻舜修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在那个少年话还没有说完的一瞬间就已经扑向了房间里，关门的声音特别的响亮。
    “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把任务目标给吓跑了。”良缘声音特别欠扁的说着。
    桑野头顶上的右手还没有抬下来，他的反应有些慢，又或者是那个孩子的反应有些快。他觉得他根本没办法和这个问题少年好好沟通。
    良缘把桑野心里的想法窥探的干干净净，一向比较乐观的他忍不住安慰桑野：“那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在在游轮上发生意外，被亲属收养后又遭到虐待，性格肯定会有点孤僻。一切都要拜托你了，虽然我也很怀疑他能不能成为一代天之骄子，不过留一点希望总是好的。”
    都说的这么绝情呢，还留一点希望。
    桑野懊恼的摇了摇头，回到房间，胡乱转悠了一番，把一些家具打包塞进垃圾袋里。他打算找一个串门的理由，和那个孩子沟通一下。
    在他第三次做深呼吸，准备敲响邻居家大门的时候，房门却突然打开，从里面探出了一个头。
    两人就这样尴尬的大眼瞪小眼，喻舜修从小听觉就特别灵敏。呆在客厅擦地板时，他就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以为是养父和那个女人回来了，便急忙跑去开门，却没想到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的是那个陌生的好看少年。
    “那个，我是隔壁那户人家的住户。昨天才刚刚搬来，有些路还不清楚，请问这附近有小卖部吗？”桑野在少年要关上门的一瞬间，已经把脚伸出去卡在了门缝里。他其实很想说脚有点痛，但绷在脸上的笑容不能垮，只好硬撑着。
    他的演技不是很好，甚至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在一起，显得特别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