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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绿水凝噎葬鸳盟(3)
    任逍遥抬了抬手,凤飞飞不失时机地捧上一杯酒。他看着杯中翠色的酒荡出一圈圈涟漪,仿佛在欣赏一幅画作。“也不想怎样,只想请钟帮主送我一程。”
    钟良玉看了赵虎阳一眼:“我若不答应,你就要杀了赵兄弟?”
    “我有必要杀他?”任逍遥唇边的笑意逐渐冷酷起来,“他现在已是个废人。”这句话犹如一把尖刀,刺得赵虎阳的面容扭曲狰狞。“你若想带走他,本教绝不阻拦。”
    钟良玉的瞳孔在收缩。
    在长江中,他若想走,千军万马也拦不住。可若带着一个赵虎阳,那便难说了。任逍遥显然是给他一个累赘。钟良玉冷笑:“怎么,任教主不敢与钟某放手一搏?”他微扬下巴,斜睨着任逍遥,神情极为不屑。
    任逍遥却不生气:“的确不敢。本教还有要事在身,不敢轻言受伤。”
    他说得极为认真,钟良玉不禁微微动容,心念转动间,身子一震,脱口道:“你要去武林城?”
    从白茆镇顺江直下八十余里,不用半天便可到芜湖天门山。天门山分东、西二梁,东梁山下,便是闻名天下的武林城。现任城主、昆仑掌门曾万楚正在闭关,昆仑七剑在九华山中,城中弟子不仅少,而且都是从未与人交过手的年轻人,如何能够抵抗血影卫?就算昆仑七剑此刻得到了这个消息,与江湖各派回援,也万万追不上任逍遥了。
    凌雨然和赵虎阳也明白了任逍遥的意图,脸色俱都一变。
    “错,是——快意城。”任逍遥轻描淡写地纠正。
    钟良玉沉声道:“你设计九华山的法会与布施,就是为了调虎离山?”
    任逍遥笑了笑:“本教只不过希望付出的代价小一些。”一顿,又道,“曾万楚是个厉害对手。他虽比不上申正义,却也不会差许多。”说到这里,不觉摸了摸脸上的疤,眼中却没有惋惜。
    打败江湖剑术七大家第四位的观澜剑法,莫说留下一道疤,就是留下一只手,都是值得。那一战,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惜这件足可震动武林的一战,却只能永远埋在他、冷无言,还有罗妘心中了。
    当然,还有轻清。想到她破碎的红衣,斑驳的淤痕,空洞的眼睛,任逍遥心中微微一痛。
    钟良玉见他神色微变,却不似怒意,一时踌躇,冷哼道:“想不到任教主对敌手评价甚高。”
    任逍遥一笑:“我对尊夫人的评价也甚高。”
    钟良玉霍然起身:“你将她怎样了?”
    任逍遥道:“没有怎样。”停了停,又道,“只不过,我手下的兄弟就未必……”
    话音未落,钟良玉已怒吼出手。
    长江水帮武艺博杂,盖因各寨寨主师承来历均不同,钟家更是博采众家之长。钟良玉的拿手兵器本为水鬼刀,但他此番前来是接妻子回家,身边不会带兵器。
    他用的是拳,钟家的长河拳。
    拳击如浪头,以全身发力,身随拳走,连绵不绝。一股强大的压力笼罩任逍遥全身,几个闪避间,竟没有机会拔刀。钟良玉拳影霍霍,乒乒乓桌翻椅倒,屋内一片狼藉。任逍遥看准时机,一掌斜劈而下。
    掌风如刀,凤凰掌刀,刀锋直取钟良玉手腕。
    赵虎阳脸色变了。这一刀与削断他双腕的招式一模一样。
    咔嚓一声,掌风劈碎窗棂。钟良玉抽身退后,背起赵虎阳冲出屋子。他动手不是为了拼命,而是为了找救赵虎阳。然而他一出去,便僵在甲板上。
    兰思思站在门外,岳之风的刀横在她颈间。
    钟良玉看着那一袭烟粉色,嘴角轻轻抽动,咬牙道:“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他问的是成婚后到现在这段日子,因为这段日子他都不在她身边。
    “相公……”兰思思发丝飞舞,一行清泪缓缓流下。几个月来的怨恨、思念、猜疑、绝望统统不见,只看到相公瘦了、憔悴了。“相公,对不起。”她动人的樱桃小嘴微微翕动,声音轻如飞絮,唇上一抹血痕,眼中了无光彩。
    钟良玉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他二十五岁接掌长江水帮,身经大小恶战七十余回,才彻底收服十八水寨。之后十年,苦心孤诣想要长江水帮摆脱水匪身份,想要得到勇武堂器重,变成如九大派一样的武林正统。这已是他毕生抱负。此时此刻,最有利于长江水帮的做法是救赵虎阳,传令附近帮众合围任逍遥的船,无论胜负,长江水帮都会抢足江湖风头。这样的天赐良机或许一辈子只有一次。
    可是,那烟粉色的可人儿……
    钟良玉深深凝视着兰思思,心底说了句“娘子,对不起”,便紧紧抓住赵虎阳的身子。兰思思眼中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十六岁便在宋芷颜的安排下进了忘忧浮,十八岁遇到钟良玉,二十岁嫁给他。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最爱的男人,她懂得他目光中的意思。她可以为钟良玉的志向和抱负出卖梁诗诗和云翠翠,更可以牺牲自己。
    所以她微微点了点头。
    赵虎阳忽然低低对钟良玉道:“帮主,老赵已是废人一个,你和夫人保重!”
    钟良玉只觉背上一轻,耳边响起一声炸雷似的怒吼。再转身,赵虎阳已扑到屋子门口,死死抱住任逍遥。多情刃可以斩断双手,却不能斩断意志。赵虎阳没有手,却还有一条命。
    任逍遥拔刀。
    刀光冷,血色正红。
    赵虎阳慢慢地倒了下去,手臂还死死环着任逍遥的腿。任逍遥踏着他的鲜血走出屋子。笑意冷酷:“你为什么不逃?”
    钟良玉望着赵虎阳尸身,忽然一字一顿地道:“我送你去芜湖。”
    兰思思听了嘶喊道:“相公,不要为了我,不要为了我……”她的声音完全嘶哑,纵使张大了嘴,后面的话却没有发出声音,头一歪,昏厥过去。
    钟良玉不回头,只瞪着任逍遥,道:“我跟你去武林城。”
    任逍遥笑了。
    他明白钟良玉的用意,可他不怕,因为他有自己的计划。所以他笑着道:“钟帮主屋里请。”话音刚落,船便起锚向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