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四周垂着厚厚幕帘,阳光透不进来,却透进深秋森冷,仿佛冰凉的小蛇,从衣袖、脖颈钻进去。云翠翠拨弄着衣角,猜不出这个男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任逍遥离开武林城后,便带血影卫和暗夜茶花到了这个叫朱家村的地方。这里离快意城不远,离芜湖城更近。云翠翠看得出来,这个落脚点怕是任逍遥还未进快意城便选好的。这令她觉得任逍遥愈加深不可测,自己已没信心拢住他的心。
云翠翠一贯自视甚高,这份自信却在任逍遥面前屡次三番地被摧毁,若不得到任逍遥,她实在无法甘心。于是妒火中烧的她毁了凌雨然。事后她怕得不行,但任逍遥除了在凌雨然面前发了一通火,似乎也没见如何。所以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现在她跪在任逍遥双腿之间,枕着他的膝盖,轻声道:“你好狠心,才想起人家来。”
任逍遥看着她:“你能不能换个新鲜法子勾引我?”
云翠翠抬起头,一只手往他双腿间摸索过去,媚然道:“你从不给我机会,怎知道我没有新鲜法子?”
她的手纤柔灵活,力道拿捏也恰到好处。在忘忧浮的时候,也不知有多少男人被这双手揉碎了雄心壮志。任逍遥也有些受不了了:“昨夜你找飞飞做什么?”
云翠翠像被针扎了一下,手指僵直,紧咬下唇,道:“教主若是知道,何必问我。若要我死,何不像杀小谢一样杀了我。”
任逍遥叹道:“我不能杀你,姜小白喜欢你。”
姜小白,这就是云翠翠最后的筹码!
她嫣然嗔道:“可是翠翠喜欢的是教主,情愿伺候教主一辈子。你,你可不要再为了朋友,把人家往外推了。”
任逍遥伸出手,轻轻扳起她的下巴,声音冷若刀锋:“有几件事你大概不明白。第一,我的确看重朋友,但若和朋友看上了同一个女人,我绝不会让。第二,你太爱权势,太爱出风头,不知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事。”他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丝愤怒,像一把锥子,恶狠狠扎在云翠翠眼里,“第三,你记着,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只要不缺女人,都不想把你留在身边。我是男人,而且从不缺女人。第四,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你最好马上走。”
云翠翠只觉一盆冷水迎面浇下,脑中天旋地转,瘫坐在地,鼻子抽了抽,嘤嘤哭了起来。
任逍遥却再不看她一眼,提高声音道:“飞飞!”
凤飞飞推门走了进来,手中落着一只金燕子,笑道:“教主可不要欺负云姐姐,我们从来都不敢欺负她呢。”
云翠翠转头看着她,冷哼一声,又对任逍遥道:“你,当真要我走?”
任逍遥不答,伸手把凤飞飞抱在膝上,肆意狎弄,金燕子扑棱棱飞了两圈,却实在找不到机会落回主人手里,只好落在桌上,瞪着云翠翠。云翠翠咬紧牙关,拼命忍着眼泪,起身理了理衣裙,突然笑了笑,又轻又慢地说:“那就请任教主好生歇着吧。”说完,便用她最满意的身姿,最漂亮的步子走了出去。
凤飞飞轻轻道:“诶,云姐姐一定恨死我了,教主拿我做戏,也不管人家姐妹感情。”
任逍遥抱得更紧:“怎么,你担心她?”
凤飞飞道:“依着云姐姐的脾气,她一定会报复。”
“是么?”任逍遥笑了笑,“她会怎么报复?”
凤飞飞略略思索,道:“九菊一刀流的美人图是假的,教主把它散出去,是为了引起各派争斗。这些云姐姐都知道,她会不会……”
任逍遥摆了摆手:“你忘了另一件事。”他半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常义安和钟良玉会觉得美人图得来太容易了些。”
凤飞飞一怔,恍然道:“你就是要云姐姐去说,她越说,别人越以为那图是真的?”
任逍遥嘴角冷笑:“还有,再想。”
凤飞飞从他膝上挪到身侧,像从前梅轻清一样环住他的腰,道:“难道,难道是为了凌小姐?”
这姿势令任逍遥忍不住张开眼睛,手指抚过她的头发。
凤飞飞的头发比轻清略硬,显示着坚强的性子,但发丝又细了些,是以她并无轻清的热烈。
那个温柔如水,热烈如火的妖精,如何就没了呢?任逍遥不由叹了口气。
凤飞飞抬头道:“教主怎么了?”
任逍遥一惊而醒,道:“没什么,你猜对了。翠翠知道的,凌雨然也知道,她必然会对别人说,所以我们合欢教的人也要说。说的人多了,听的人便会想得多。这世上许多简单的事,常常坏在想得太多的人手里。”
凤飞飞似懂非懂,目光落在金燕子身上,突然道:“呀,我差点忘了,老教主有信来。”说着展开手中纸卷,念道,“你这小王八蛋,想用美人图干什么?”话音未落,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对父子看起来互相不耐,实际却融洽得很——只有最亲近、最心无芥蒂的人,才会这样小王八蛋、老家伙地呼来喝去。
任逍遥睁开眼,见凤飞飞正用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淡淡笑道:“怎么,我很好看?”
凤飞飞抿嘴点头:“是啊。只不过这个问题,飞飞也想知道答案。”
任逍遥倒了一杯酒:“你猜不到?”
凤飞飞偎在他身边,轻轻道:“我知道教主不喜欢别人猜测你的心思,所以我只问,不猜。教主说就说了,若是不愿说,飞飞也不急。反正,飞飞要永远陪在教主身边,教主要做的事,我早晚都会清楚。”
“永远陪在教主身边”,这句话让任逍遥心里最深最软的地方轻轻动了一下。类似的话,梅轻清说过,岑依依说过,徐盈盈也说过。他忽然有些慨然,伸手搂着凤飞飞,叹道:“我不是个好男人,你这样耗一辈子值得么?倒不如趁年轻找个好男人嫁了。”
“教主怎么忽然……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有些男人就是天天跪在我脚下,我也不想看他一眼。有些男人只要偶尔对我笑一笑,我便觉得是天底下最大的好处了。”凤飞飞有些幽怨地看着任逍遥,“反正我也看不上别的男人,倒不如对自己喜欢的男人好。”
任逍遥已经听不下去:“准备一下,我们走。”
凤飞飞吓了一跳:“这么快便走?”
任逍遥点头。
“这封信如何答复?”
任逍遥说了句“你猜”,便推门走了出去。
凤飞飞的头顿时有些大——难道写这两个字给任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