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府的花厅重新打扫过,此刻已坐满了人。冷无言、钟良玉、常义安、余南通、牟召华都在,独不见余传辛和杜家姐妹。常义安将众人环视一遍,轻咳道:“方才老夫与钟帮主、冷公子和丐帮两位长老计议,昆仑派愿以武林城主的身份说服各派联手抗倭,将永王宝藏充作军饷。只是这美人图么,”他看了一眼凌雨然,“据凌小姐所言,此图是九菊一刀流伪造,任逍遥意欲藉此挑起江湖纷争。”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变了颜色,低低议论起来。
常义安等声音小了些,才接着道:“这图来得实在太容易,任逍遥绝不可能如此大意,是以此图当时假的无疑。但美人图事关重大,昆仑派不能擅自做主销毁,便想请诸位一同参详参详。”
这话的意思便是,大家开诚布公地商量一番,今后若出了什么纰漏,昆仑派也没有责任。众人都是江湖中摔打经年的人,一点便透,当下频频点头,围到桌边来。常义安将画卷展开,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令众人的呼吸沉重而复杂起来。
画卷上第一个女子穿着黑色丝袍,手中一支红色玉箫,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不算十全十美,气质却遮盖了所有缺憾,让人一见之下,难以自拔。你不能用温柔,幽雅,甜美,高贵,清丽,脱俗这些字眼来形容她,天下没有任何字眼能说得出她的模样,形容得出她的风姿,那几乎不是人间的美。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就连凌家姐妹都有些自惭形秽。
常义安叹道:“凤凰门掌门水柔凤,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凌雨然心中一惊。
这便是任逍遥的母亲么?她不禁又看了这女子几眼,果然觉得任逍遥的眉毛和嘴巴有几分像她,只不过任逍遥眉如刀锋,凌厉逼人,水柔凤却是水波潋滟。凌雨然看着看着,想到那只粉色荷包,脸上发热,忙向后挪了挪,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的窘态。
第二个女子水蓝眼睛,长而卷曲的红色头发披散在脑后,披着金色宽袍,正是骷髅美人曼苏拉。第三个女子白衣飘飘,身姿轻盈,眼眸清澈,就像清晨玫瑰上的露水,神情却高傲冷杀,像极了玫瑰尖刺。众人心知这是宋芷颜,碍于昆仑派的面子,略过不谈。再看下去,第四个女子身形娟秀,长发如瀑,出尘脱俗,犹如沼泽中独放的兰花,让人不自觉地心生爱怜。最惹人爱怜的,却是她的手。
她的手小巧玲珑,白得几乎透明,连经络血脉也依稀可见,就象一块精心雕磨的羊脂美玉,任谁见了,都想立刻将这双手紧紧柔柔地握住。众人正在猜测此人是谁,姜小白已道:“花奴儿,这人一定是天下第一巧匠花奴儿。”
唯有这样的手才配得上花奴儿的绰号,唯有这样的手才做得出那些绝智奇巧的兵器。众人一面点头,一面再往下看。接下来第五个女子高挽云髻,宫装鲜红,膝上放着一张古琴,眼中笑意无法言述,仿佛静夜里远方传来的笛声,你不找时,它无处不在,你想找时,却又听不到它。众人都不说话,因为没人认得画中女子。凌雪烟却忽然喊道:“雪衣浣花宫!这女人是雪衣浣花宫双姝、冰山奇葩殷红烛。”
盛千帆奇道:“你认得她?”
凌雪烟白了他一眼:“亏你还是幽谷清潭的人,怎地连七大剑派的人也认不得!”她指着画中古琴道,“雪衣浣花宫有三宝,香魂剑,天龙琴,百花仙露,二十年前有天龙琴的人,除了殷红烛还有谁?”
其实这些事情盛千帆全都知道,只是他说话向来没有凌雪烟快。如今当众被她抢白,不由阵阵脸红,却又觉得不该和小女子一般见识,讷讷地不语。众人都是暗笑,却见第六个女子荆钗布裙,脸如银盘,朱唇微启,亲切可人,怀中抱着一捧不知名的花,花朵如杯似碗,竟有红黄紫白粉橙褐七种颜色。凌雪烟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花?竟可以有这许多颜色?”
众人都不答,只因没人见过这种花。盛千帆看看左右,暗道:“我此刻说话,你可不能说我出风头罢?”口中道:“这花叫郁金香,是外藩之物。”话音刚落,盛千帆便觉一道犀利目光直直投射来,登时心跳加快,赶紧添了一句“这,这是家母。她喜欢这花,只是常常种不活。”
凌雪烟“哦”了一声,兴趣转回画中,见第七个女子四十上下,穿着绛色男装,相貌平平,通身气派却是雍容大气,非比寻常。柳岩峰脱口赞道:“好个龙骑夫人!”
江湖十大美人中,龙骑夫人最不美貌,却最令人尊敬。因为她一手创立的龙山派只用十年,便令八大派变成了九大派。千千万万江湖人穷其一生,至多成为一代名侠,能够成为一代宗师的人,千百年来也不过十几人耳。
第八个女子眉如柳叶,目若秋水,脸上带着温婉秀美的笑,仿佛青天中一朵白云悠然飘落,挥手间便可涤清世间污秽,正是峨眉派玉女剑苏晗玉。第九个女子笑靥如花,平眉杏眼,与凌雪烟有六七分相似。盛千帆看看她,又看看画中女子,正待开口,凌雪烟已叱道:“看什么!这是我娘!我长得像她有什么稀奇!”
盛千帆赶忙道:“不稀奇,不稀奇。”
众人笑而不语,又向画中看去。最后一个美人,是个梳着抓髻的十二三岁少女,虽然年幼,已可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灵气逼人,乃是唐门九小姐唐灵。只是这位九小姐失踪多年,唐家只以为她已不在人世。然而此刻观来,唐灵的模样却与雨孤鸿出奇相似。众人暗暗心惊,尤其是柳岩峰,但见冷无言神色不变,一时都没说话。花厅中沉默片刻,常义安道:“诸位可看出美人图的蹊跷?”
无人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