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言全身一震。
是她!
文素晖撑着竹伞,披着雪披,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来道:“小兄弟,你这块玉,姐姐买下了,不知这些银子够不够。”说着,递过一锭碎银子。
小男孩看了看怀里的石头,又看了看那锭银子,摇头道:“谢谢姐姐,可是,这个不够。”
文素晖还未说话,李监工已气道:“文姑娘可怜你,给你银子,你还……”话未说完,忽然袖口一紧,回头却是冷无言。
“加这个够不够?”
十两一锭的官银。
小男孩眉笑颜开,连连说“够了,够了,一定可以治好娘的病了”,又看看冷文二人,为难道:“玉石是姐姐先要的,本该给姐姐,娘说,做人要有信义。可是姐姐,我真的很需要钱,我把玉石给哥哥,你不会生气吧?”
文素晖摇摇头,又看了冷无言一眼,站起了身。冷无言收下石头,将自己的外套给小男孩披上,拍拍他的肩道:“天冷,小心冻着,你若病了,就没人照顾你娘了。”
小男孩奇道:“哥哥怎么知道没人照顾我娘?”
冷无言眉头轻舒:“你家若还有大人,怎么舍得你大雪天到处跑。”
小男孩愣了愣,抹抹鼻涕,又笑了笑,一躬到底:“谢谢哥哥,哥哥真厉害!”说完转身就跑,跑出几步,忽然又停住,对文素晖也深深一躬,“谢谢姐姐!”文素晖浅浅笑着,一手撑伞,一手挥别。冷无言侧目看着她,愈加感到她娴静疏淡,就像寒潭中的白梅倒影。
倒影?
他心内一冷,暗道:“倒影终归只是倒影。”又看见她鬓边白花,赶忙将目光移开。
文素晖本想给他挡雪,见他没再望着自己,手中的伞顿在半空,讪讪道:“冷公子,别站在这儿了,进屋去吧。”冷无言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文素晖不知如何是好,李监工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文姑娘想给短剑镶几颗绿松石,冷公子莫不是也为这个来的?”一面说,一面将二人让到屋里,咂咂嘴道,“冷公子这把剑,虽是素了些,名气可是大得很,小的还真怕伺候不好,坏了威雷堡的名声。”
冷无言回过神来,道:“不必麻烦了,我只是随便走走。”又看了看文素晖,“既然文姑娘想要嵌几颗绿松石,就用这个罢。”他将刚买来的石头放在桌上,“这虽不是特品蓝瓷松,一品铁线松,但至少是二品。”
李监工一挑大拇指,赞道:“想不到冷公子鉴别绿松石的眼光,也跟您的剑法一样厉害。不瞒您说,这的确是块二品铁线松,虽比面松强许多,但在威雷堡,一品之下,都是寻常之物。”言语间颇为自豪,停了停,神色又转黯,叹道:“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按说收了这石头,帮那小子一把,也算积德行善。只是,按实价收,帮不了他,再一个,威雷堡名声在外,往这里送石头的人太多,我开不得这个例。”
冷无言点头道:“我知道。”
李监工长出一口气,拿起石头掂了掂:“质地还算硬朗,我就给冷公子做几个小器做罢。至于文姑娘的剑,怎么好用二等料,这不是瞧不起我威雷堡么,呵呵,老爷也要骂我撒!”
文素晖与冷无言异口同声地道:“不用。”
两人都是一愣,文素晖干咳一声,踱到一旁装作去看雕好的摆件。冷无言却低下头去。李监工似是看出什么,改口道:“原石是文姑娘先买的,也算是善举了,用这个打磨出玉来,嵌在剑鞘上,最合华山派行侠仗义的美名。呵呵,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做。”
文素晖听了,双手捧剑,浅浅拜道:“李师傅费心了。”
李监工嘿嘿笑着,一手接剑,一手抄起石头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冷文两人。文素晖轻声道:“冷公子,还会鉴别绿松石?”
冷无言“嗯”了一声,目光变得有些沧桑:“我爹留给我的东西,就是块绿松石。所以,多少知道一些。”
文素晖见他神思恍惚,垂首道:“我失言了。”一阵沉默后,又道,“我听说,和氏璧出自荆襄,想来也是绿松石,是不是真的?”
冷无言微微蹙眉,点头道:“是。”
“是特品蓝瓷松?”
冷无言随口道:“何止呢。”
文素晖一怔,又释然:“冷公子的母亲是宁海王的妹子,大内的奇珍异宝,也不知见过多少,特品在他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想到此便道,“怪不得和氏璧成了传国玉玺。比极品还要强上许多,不知会是什么样子的宝贝。”
冷无言抬头直视着她,目光深处,似是隐藏了很多东西,良久才道:“不知道。我没有见过。”
不知为何,望着他,文素晖心中竟是一寒。
冷无言不想再说,起身道:“文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说完,逃也似的大步走了。
文素晖猛地起身,又慢慢坐下,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又是在做什么。”
草庐里热闹了起来。
热,是因为屋子里摆了七八个黄铜暖炉,将整个房间烘得春天一般。闹,是因为血影卫全部到了这里。任逍遥留在隆中,一是等冷无言,二是照顾凌雪烟。
一直以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他从未照顾过别人,只觉新鲜有趣。看着她渐渐红润的脸,想到那双充满弹性的腿,忍不住俯下身去,想在她额头印一印。凌雪烟却突然睁开眼睛,呀了一声,扭头就躲。任逍遥立刻扳住她的下巴:“别动,伤口会撕开。”凌雪烟摸摸脖子上厚厚的纱布,不敢再胡乱扭头,怯生生地望着他。任逍遥满意地笑了笑,拿来一碗汤药,道:“起来喝药。”
凌雪烟皱了皱眉,用被子掩住半张脸,小声却倔强地道:“不喝。”
“你怕喝药?”
“谁怕了!”话是这么说,神情却怕得要命。
任逍遥劈手将她从被子里拎出来:“你若不肯自己喝,我就给你灌下去。”
凌雪烟鼻子一抽,苦着脸将碗接过来。她已了解,任逍遥若说要做什么,绝对不是说着玩儿的。一碗药喝完,凌雪烟苦得眼泪都流下来,好像从头到脚老了三岁。好在任逍遥又塞给她一个杯子。
这次是蜜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