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荆州城西出产绿松石的矿山统称。这些矿山全是李家所有,有些新近开采,车辙明彻,路也修得既宽且直。有些经年累月,已成空矿,便被荒草埋了路径。此刻众人走在一处盖满荒草的小路上,偶有不知名的鸟雀飞过,露出荒草中白骨森森,月光惨惨,只觉脊梁里都冒出了寒气。
走不多远,便到一处矿洞口,洞内伸手不见五指。金小七心中打鼓,忍不住抓住身边一片衣角,忽觉一只手伸来,挽着自己前行。她倚着这只手跌跌撞撞走了一炷香时间,忽然手里一轻,眼前一亮,耳边传来喀拉拉的机簧声。
一个拱形石门缓缓抬起,门内深处传来阵阵怪声,不知人言兽语,听得人毛骨悚然。门后是一条矿道,墙壁上淅淅沥沥残留着斑斑绿色,青灯一映,阴森恐怖,连人都变得幽魂一样,泛着淡淡的荧光。空气中飘着冷香的味道,果然这里的青灯中混了迷药。
“奶奶的,这鬼地方,要没阿晴帮忙,无论多少高手进来,也都是死路一条。”姜小白心中嘀咕,抬头望着沈珞晴的背影,只觉又是感激,又是异样,喉头涌上千言万语,却还是说不出一句半句。
大约走了十余丈远,众人眼前出现一个拱室,对面一道大门,高有七尺,门上雕着精致的葛藟青藤,不见牌匾。门前站着两个穿蜜色花纹打褂和白色下袴的武士,佩着一长一短两把弯刀。大门旁边还有三个小门,高仅五尺,门楣上挂着布偶,布偶下连着铃铛,铃铛下缀着一幅长笺,看不清写的什么。
守门武士见有人来,说了句日本话,沈珞晴也跟着说了句。姜小白心里翻江倒海,不知沈珞晴何时学了这个,又见那两个武士的眼光毫不掩饰地往沈珞晴身上瞟,几乎忍不住冲过去打翻他们的下巴。正想着,就觉脚面一痛,被金小七狠狠跺了一脚,才发觉众人都跟着沈珞晴往左边第三个小门去了,连忙跟上队伍,又忍不住回头,瞪了那两个武士一眼。
小门里没有迷香,却别有洞天。
门后是一道深沟,两三丈宽,黑魆魆深不见底,沟内偶有风涌动,冒着潮湿温热的白气,山壁爬满葛藤,不知通往何处。半山腰蜿蜒着一条小道,仿佛是斧子劈出的一般,窄窄仅容两人通过,若不是有人带路,不知情的恐怕一进门就要跌下去。沈珞晴引众人前行,山壁上时不时出现一道小石门,不知什么所在。姜小白留心默记,待走过十三道小门,就听轰隆一声,前方一道石门打开,一个女子惨呼着飞出,砰的撞上对面山壁,坠下深沟,鲜血脑浆几乎溅了众人一身。
门内闪出两个男人,也是武士打扮,一张嘴却说的是汉话:“臭婊子,不识抬举!”转头看见沈珞晴,高个的道:“哟,晴妹子回来了。你这次带了不少人呐。”另一个矮个的径直走进人群,挨个看去,看到金小七时皱了皱眉,看到文素晖时眼睛一亮,双手直往她胸前抓去,口中道:“这丫头不错,给了我罢。”
文素晖几乎惊叫出声。云鸿笑手腕一紧,正要出剑,就听啪的一声,沈珞晴的雪蚕丝已抽在矮个的手背上。
“你这是干什么!”矮个的捂着手,微愠道,“莫非转了性,要起女人来了?别忘了刀主已不在了,况且这三个月,鬼婴根本不够数。”
沈珞晴淡淡道:“刀主不在,舞神大人却在。至于鬼婴,那是你们的事,罚不到我头上。我的奴隶,我没发落,轮不到别人。这官司打到高天原去,也是我有理。怎么,想试试?”
矮个的眼中一寒,高个的打个哈哈道:“好了好了,我们兄弟也是心急。刚才那婊子竟敢堕胎,真气死人了。如今荆州的女人都快抓光了,晴妹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念在,”他打着晃靠近,拍拍沈珞晴的肩,恬笑道,“就念在我们也好过一阵,赏个女人给我,如何?”
姜小白听了,立时脸如死灰。
他最不愿知道的事,竟然来得这么快。
沈珞晴却还是淡淡的:“莫非我这一刻给你女人,下一刻你就能让她生出鬼婴来不成?”她将两人推进门槛内,头也不回地道,“落樱姐姐,把他们都带到房里去。”落樱应了一声,在前面带路。众人原先见那女子惨死,又听到沈珞晴与这两人对话,心中早已忍不下去,但身在这诡异的黄泉国,也不好违了沈珞晴的意思,低头鱼贯通过,进了隔壁第十五间石屋。
这间屋子里一切都平常得紧,只是三面墙都垂着厚厚的黑色幕帘。沈珞晴关紧房门,拉开黑帘,帘后竟是满满一面墙的小窑洞。这些窑洞不过三尺高矮,每个洞内都蜷缩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而且居然全是孕妇!
这些孕妇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似在熟睡。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就听沈珞晴道:“你们看看,闵小蓉在不在这里。一会儿舞神大人就要来取鬼婴,到时要救人,可不好办了。”
金小七浑身一紧:“取?怎么取?”
落樱打了一盆水,浅浅笑道:“活杀活取。”一面说,一面擦拭着身上脸上的血迹,“这里是黄泉国的鬼母殿,十五间屋子里都是这样,我们就是专门看管鬼母的。”她冷冷一笑,“韦家那两个现世宝管的鬼母,上月死了三个,今天又有人堕胎,哼,我看他们难过这一关了。”
金小七看着那些孕妇,戛声道:“什么关?”
沈珞晴淡淡道:“每个怀了胎的女人都要登记造册,我们做的事,就是要她们不死,不堕胎,舞神大人每次来,会按册一一瞧过,挑中了的,一刀剖开,取了胎儿,带去神界抚养。这里有十五间屋子,哪个屋里养出的鬼婴最少,哪个屋的人就要受罚。”
众人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