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邑擎洲府前,战台正在被快速清理着。
曲未终,还需要战。
目标?缺失!时间?损失!生命?可能会消耗掉!
静坐不动的唐玄,胸膛热气翻滚,一股热血几乎要冲喉而出。
围栏,再次在高高的战台周围,亮出彩色;战台表面,残破不堪的西海岩砖被清理、替换着。
当战台焕然一新的时候,唐玄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火,脚尖轻点地面,修长的身躯笔直拔起,斜斜的冲到站台之上。
发丝的飘舞尚未告一段落,唐玄便重重的落在战台之上,拱手抱拳。
“生为人族,我很抱歉”!
无论西海阵营还是仓洲阵营,两方高手皆是一片震惊,一片沉默,谁也搞不清楚这个五洲年轻的监洲,天下年龄最小的九鼎之士这个时候跳到战台之上所为何事?
陈元迟的内心蓦然收紧,怕什么,来什么!而宫南起也从紧闭双目,沉醉在内心世界的世外高人的状态下惊醒,将一双略带阴贽,偶有赤红色光芒闪过的双眸,凝住战台之上的唐玄身上。
在姜如的示意下,整装待战的姜九姑缓缓坐下身子;在陈元迟紧张的命令下,火刑天也暂时安稳了下来。
沉默中,听着。
唐玄内心急火狂燃,他望着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英俊的、怪异的脸,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那陌生的脸孔中,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哪些是朋友,哪些是人族。
茫然望了半晌,台下也沉默,万众瞩目的看了半晌。
没有人说话,甚至伴随着唐玄的沉默,战台四周更加的安静,只有狂风呼啸。以唐玄今时今日之身分、地位,自然不会有人无故轻易挑衅,而耐心、坚持,从来都是修者必备的品质。
“孔爷爷曾经说过一句话: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自嘲的笑了笑,唐玄慢慢开口。饱含着玄玄气的声音,传遍广场、擎洲府、西海兵营。
“开启天幕”,乐笑星低声吩咐了一句,姜成领命。瞬间,曾经因北擎邑虫灾而开启的天幕,再次横亘在五洲天上。乐笑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事后也只是归咎于即时的灵感。
可就是这个灵感与擎洲特权,使得五洲彻底步入到末日时代,同样也是希望开启时代。
能够承认危机并积极应对,本就是人族诸多优势之一,如今在西海邑,更是被西剑乐笑星发挥的淋漓尽致。
唐玄说话速度很慢,慢到好半天才会吐出一字半句,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稳定。似乎话说出来了,心火便跟随着一点点的宣泄,从而使得他翻腾的内府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
“我们在公古时代,嫉妒、猜忌、争斗、掠夺、残害、杀戮、机谋、破坏······多少文明与建筑因战火而毁于一旦?多少走在人族前头的精英没有被自己累死,却倒在了同类的猜忌、阴谋、暗杀、残害之下?窃钩者,即便是偶尔之过,也倒下了;窃国者,即便是愚鲁驽钝之辈,也受万人朝贺”!
“就在时间的延续中,一次次的建设,一次次的摧毁,曾经的某个神圣之地,更是在战火中,连砖石瓦砾都被残忍砸碎、丢弃。暴虐中,我们无法自拔,毁灭中,我们乐此不疲”。
“那个时候,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仰望星空,找寻生路;那个时候,这个星球多么的美丽,生机无限”。
“那个时候,自然还没有对我们露出最狰狞的微笑,更没有进行最狂爆的摧灭”。
······
“超级内耗的年代!家和万事兴?整天说着城市、国、星球是家,又整天恬不知耻的为了资源的争夺不顾一切,无所不用其极”。
“有小家,没大家;有利益,但人性缺失;有自己,没别人。到头来,有限的时间干着无聊的事,到头来,极端天气来了;引力潮汐来了;地震来了;洋暴来了;火山来了;寒冰封锁,来了”。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人才应对一切,但我们公古时代,干了些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踩着万千尸骨,听着无数惨嚎,手握江山,坐拥天下。我们仰天狂啸,似乎,胜利了”。
“无数人仰望:瞧,那是成功者!那是,英雄!!于是争相效仿。从此尽迷失,人族彻底失去了正确的方向”。
“践踏别人是快乐?掠夺别人是幸福?搞了些地洞,就自以为无论天崩地裂都安然无恙?呵呵,哈哈哈哈哈!我们自以为做的足够的一切,在极端天气的抚摸下,人族十不存一,陆地几乎丧尽。怎么活下来的?难道大家都不知道么”?
“我们拼命的保护自己,直到娇贵的人族,失去了在自然面前,自主进化的能力”。
“告别公古,来到纪元。人族也进入到了一个大一统的求生时代”。
“生存面前,侈谈发展,我们要做的是,活着”。
“难道再次面对自然的风暴的时候,还等待着紫霞?葫芦?蓝光?来救世,救命?它们是谁?它们在哪?它们心情可好”?
说到此,唐玄再次仰天狂笑,眼角崩裂,声音由高亢变得有些嘶哑。
“这是一个无需争夺,也能苟延的年代;更是一个同心同德,谋求生路的年代;更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
“把自私的本性收一收吧:有多少玄妙神奇的传承因为所谓的观念、保守、门户区分而断绝?装逼的同时,又把人族的后路,一断再断!把贪婪的本性收一收吧:只要努力,便会有生存资源,只要充满希望,人族一定会在大宇之上,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永恒;
把懦弱依赖的本性收一收吧:救世主的传说存在,但并不一定会发生在人族身上。人族,当自强!把利益至上,玩弄概念的心性收一收吧:现在不是创造概念,玩弄糟粕,惑人耳目,便能获得先机与巨大利益的时代;把搔首弄姿,娱乐至死的心态收一收吧:务实,才是生存第一要务”······
“你们知道大宇之上是片什么样的世界?那里的生灵霞升、雷举;踏地、飞天”。
再次沉默,关于虫劫,关于大宇之上,唐玄不想多讲。而如何解决五色虫劫的问题,却在唐玄内心深处生了根。毕竟当初跟随陌离,脱离星球之后那种万箭穿心的痛苦,至今记忆犹新。
半晌之后,唐玄再次开口:
“我们曾经默许竞争;我们曾经信奉物竞天择;我们曾经因权谋而炫目;我们曾经在这片星辰大海中迷失方向”。
“错了,错的不是手段,而是在茫然中搞错了对象与对手!!!这些,更是找不到方向的借口。今后,难道还要如公古一般,继续沉沦下去”。
“冲出这片笼壁之地,那么竞争,是与人族之外的生灵的竞争;物竞天择,我们直面自然,直面现状,整合一切资源,不再逃比;我们有目标,我们有秩序,我们有这么多奋斗在星空之下,大地之上,依然充满斗志的修者······生而为人,当自傲”。
“我为监洲,现以监洲身分发布监洲令: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过去,不容易;今天,不容易;将来,更不容易!唉”!
唐玄叹息着,黑白发丝飘扬,头却高昂,胸膛挺起,这是与叹息绝不相容的姿态。
“爸爸,爸······爸,吵,吵······妈妈?妈妈”!唐可昕似乎被唐玄吵醒了,而情绪有些高亢的唐玄,背包上的玄玄气不觉间稀薄了一些。
唐可昕张开的小手,展示的方向却是仓洲阵营,而仓洲阵营中,所有人都变得虚化起来,只有一个隐现红芒的身形最为清晰,他,正是人群中高踞而坐的宫南起。
“你是何人”?唐玄双眸闪过一丝寒光。如此多的人聚集一堂,只有这老小子让他内心中隐隐感觉到不舒服。
“仓洲,宫南起,见过监洲”,宫南起并未站起,就这么坐着,淡淡答话。
“妈妈,妈妈”······唐可昕挣扎着,但那个方向只有宫南起,却没有萧红颜。
“萧红颜”?唐玄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衣袂狂舞,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是”,宫南起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有些事情,无需宣扬,但事已临头,以他道隐归藏世间行走,堂堂大赤天地行令的身分,自然也无需无胆否认。
他只是好奇的瞟了一眼兀自小手乱抓的小婴儿,到底还是没琢磨明白,这小家伙是怎么发现,萧红颜与他有关的。
所有被绑的人物,中转站都在仓洲。而作为仓洲的太上皇,宫南起对于暮光法牒势必亲力亲为,与每一个被绑的人,都有过短暂的接触。
“交人”!唐玄渐渐放松下来,双目却是冷光大盛。一股无与伦比的威严与压迫倾斜而下,宛如无形激流。
“姜剑眉”?
“温笑”?
“是”,宫南起继续笑着,脸色阴冷,很不好看。不管是谁,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儿被捅出来,神色都不会太好看。
“交人”!剑鸣阵阵,乐笑星、姜如、温艳阳、曲流觞,一声大喝,兵刃出鞘,同时,西海阵营连通姜成率领下的西海卫,脚步错落,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将仓洲数十人围在当中。
“不交,又如何”?宫南起缓缓起身,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诡异而强大的能量波动。似乎与元气不同,但又似乎是元气。
“监洲令:残害人族者,杀”!乐笑星冷声大笑,古剑长鸣缓缓举了起来。
“监洲令:残害人族者,杀”!西海阵营,西海卫士,整齐大喝,声震四野。
“那便战一场”?宫南起斜瞥包围圈,掌中出现一只火红的信炮。
“诸位,还请退一退,这里,交给我吧”,唐玄蓦然开口,神色不见半点愤怒,但声音却是冷逾寒冰。
人到怒极,反而不会怒了,只有无尽的杀意弥漫。
如今五洲,竟还有人行公古时代绑架之事,简直是五洲的堕落,人族的退化,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