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无形的枷锁。平凡的人衣食住行,而有所成的人身上绑定着功名利禄。更强的生命上,绑定着更强的枷锁。
浮浮沉沉,芸芸众生,彷佛一个个笼子里的困兽,或茫然、或狂喜、或谦卑、或自傲,却都逃不开枷锁。
当认识到枷锁存在的时候,生命往往想要挣脱,有的唯心的,沉浸在心自由则无挂碍的幻想中;有的唯物,总要打破些什么,挣断些什么,认为这才是解脱。可笼子之外还有笼子,枷锁之外还有枷锁。它们彷佛魔咒一般,伴随着生命的诞生,冷漠的瞧着生命繁衍的过程,似乎直到世界的尽头。
它们永远存在,它们强大无比却又那么的难以触摸。
唐玄正在挣脱着元气的枷锁,而李元真面对的却是天地无形却又时刻表明其存在的束缚。
唐玄多是淡然静坐,而李元真却在患得患失,举棋不定,偶有疯狂不顾一切的举动,连带着整个冥土星系都跟着震荡不堪,宛如世界末日一般,星辰不断崩溃,崩灭,消失不见,星系的结构也随之扭曲变形,形成千百万年的冥土,失去了无数冥土战士的冥土,就在这阴阳转换,天摇地动,忽明忽暗中,动荡不堪。
正如陌离想象的那样,李元真是无所不能的,神人亦是心想事成,既无处不在,又可轻易毁灭这片纯阳大宇世界。可他能么?就连走出这龟壳般形状,蛋壳般厚薄的冥土大殿似乎都这么艰难。而走出去的代价有多大?规则反馈又有多强烈?
会不会因此提前开启大世界崩灭归零序幕?
李元真不知道,不敢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的处境与陌离、盈冲想象中的截然不同,绝非淡然高卧,蔑视一切,而是空有一颗主宰大世界的心,却力不从心,只能小心翼翼的面对自己的枷锁。
神秘的,往往只是想象中的神秘,强大的,总不是毫无顾忌的强大。这一点唐玄知道,李元真知道,之下恐怕就是陌离、盈冲以及星系帝王们的认识都非常有限。
他们只能想象到自己之间的争斗需要“星空战场”这种无数规则的规则来限制,却不知道更强大的生命,都有自己难以公之于众的苦衷。
星系大军开拔,他是喜悦的;金甲等人的出发,也让他振奋。
可如此漫长时间的等待,李元真没有感受到圣人染血对天地根本的削弱,就连沧海之内模模糊糊的感应都日渐淡薄着。
多少年我命由天不由我?就连凡人都想我命由我不由天,何况是神?
当然,凡人不过是喊了一个充满激情的口号,有生之年即便折腾出点名声也实在有些苍白。而对于他而言,这种对命运的掌控,是有能力去实现的,前提是“它”不再对“神”这种生命存在,施加歧视性制约。
天道、人道、大道朝天,路路通天。他可不是研究来研究去纠缠在理论上争论不休的劣等生命态,更不是为了蝇头小利就飞蛾扑火,唯利是图的更低等的生命存在······追求到了极限,所求无非“自由”二字。
生命自由,从此不再有了生存时间,生存空间的限制;思想自由,所有生命体对其他生命体的任何思维方式都保持着敬畏和尊重;行为自由,大世界再无任何可以限制;规则自由,从此金木五行,各种能量,引力重力,极端环境都无法阻挡悠然往来的步伐······一切自有。
李元真称不上恶人,他本就是神裔,也称不上善人,其他生命存在在他眼中都是非必要的。
在自由之路上,他努力了许多年,对手似乎只有一个:天地初始的那个灵引。而灵引的存在,似乎除了维持大千世界的平衡,都是在跟他作对的。
思想自由很简单,大不了把这个世界弄得只剩下自己,寂寞无所谓,低等生命才会感慨忧伤的无良情绪;生命自由才是难以保障的,更别提行为自由。连生命的存在都时刻感受着危机······李元真有时候甚至有极度自卑的情绪产生,竟会对冥土大殿之外的世界心生向往,对冥土大殿之外的生命心存羡慕。
殿外的世界,虽然因他的躁动而摇晃,但他并未觉得有何可自豪的,因为他控制不了。
李元真古拙的样貌从冥土大殿的殿门处,展露于晨曦。昏蒙蒙的光下,脸上一片青色的苍白。
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站在殿门内,抬起一只脚,像傻瓜一样的充满垂涎的望着殿外的世界,然后就这么保持着,直到叹息一声,退回殿内。
望着殿外虚幻而又真实的世界,李元真的脑袋里有两个强大的声音正在如轰雷般激烈对抗:走出去;不行,会形神俱灭的。
怕什么?你是谁?是神!是无所不能的神!
不行,其实我也很累,我也很脆弱,纠缠这么多年,我早就累了,很累,很累······
浑身颤抖,脚尖开始缓缓下落,落点就在殿门外那一小片黑色的泥土上。
轰!整齐而又沉闷的震鸣声,带着大世界的不满和咆哮,缓缓在冥土星系潮水般涌到这狭小的区域。
砰!殿门外空间,大地一起崩溃,成了一片回旋的,杂乱的,浑浊的,狰狞万分的迷障世界,这个世界,就连李元真都止不住心跳加快,都心生退缩。
“又来了······”声音悠长,充满无奈,充满对生的向往,对自由的渴望,对眼前看不清的世界的厌烦。
“我去!”李元真怒吼!
吼声中,身躯膨胀,直接撑破大殿,可即便如此,他的眼前依旧是那样混乱的世界,不过他的脚尖已经距离殿外很近,很近了,下一刻就可以踩到外面,但下一秒是自由还是毁灭?
他的双眼血红,做出了与往常千百次的同样举动截然不同的结果,坚持、固执而又疯狂的将落下的点,放在殿外。
自由的渴望终于战胜了灵引圈禁他千百万年来的压抑和恐惧。任何生命,只要做着重复的东西,总会有一次的结果偏离轨道,即便这概率再小。
冥土星系便在这世界连成一体的黑风暴中崩溃瓦解了,形成了一团彷佛亘古存在的黑色飓风,旋转轰鸣于宇宙空间内。
飓风内,一双巨大的血色瞳孔放射出万丈红芒,扫着着所及的一切,伴随着波及大世界的吼声。
······
世界本不复杂,因为大多数生命不懂而复杂。当然,有少部分生命会利用这种复杂。毕竟多数生命的模糊对于少数生命而言那是大好事,所以它们希望这个世界越复杂越好,如果不够还可以添加。
孩子眼中的世界就很简单。
“站住,”嗡嗡的宇宙语回荡在空旷的大宇空间内,数艘赤金色闪烁着光辉的剑型战舰,从主战舰流中分离出来,拦在一个三百万里外,正在空空荡荡宇宙中随意晃荡的陨石之前。宇宙的空荡与永恒的韵律,使得这不规则形状的巨大陨石异常“扎眼”,更何况这里刚刚还产生了不小的能量波动?
当然,这“站住”不是对陨石发出的,而唐思玄不耐烦的从石头缝里露出脑袋张望着,也说明了这陨石奇怪的运行轨迹不是天生的。
站住,在唐思玄的理解那便是一种挑衅,起码是不礼貌的行为。我溜达我的,干你何事?挡你道儿了还是咋地?
声音冷冰冰的这么横,你以为你是“道眼”?是老爹都交代要小心避开的大宇缘起之地?
“何事?”唐思玄不耐的晃了晃小手,声音清脆,标准的宇宙通用语。对于向她吼站住的对方,她已经给打上了“敌对”的标签。
“这里是耀金星系第二十九战源星第三分队,负责清理所有星际行军通道,请快速离开!”三艘剑型金色战舰,并未因对方是个孩子而有些什么优待,直接开始例行公事。
“离开,去哪?”唐思玄慢慢站了起来,挠了挠头,她倒是非常希望对方能给点关与去向的建议,反正不回家就行,还没玩够呢。
第二遍······
第三遍······
战舰前端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三艘战舰一字排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炮管,炮口闪烁着冷光。而一声令下之后,数十道蕴含着锋锐法则的金光扑射而出,前方千米方圆空间内所有的东西,都将被切割成毫无意义的碎片。
“这是要打架啊!”唐思玄撇了撇嘴,无视三艘战舰各个庞大的体型,每一个炮管的粗壮都凌驾于她们所乘的这块随手抓来的陨石的事实,笑了。随后招呼道:“起来干活了。”
随即一马当先,高举着降魔杵冲向万丈之外悬浮着的战舰之一,紧接着从陨石上扑出来的还有一个叫可昕的小女孩,她高举着布满灰芒的小拳头,一脸兴奋,还有一只体态夸张的肥雁,一身雪白的相思鸟,简称鸟神,还有张牙舞爪的鬼见愁。
唐可昕随后冲出却是速度最快,砰的一声,小拳头砸在对面左侧战舰的炮口上,如同一只蚂蚁拼命的撕咬一座巨峰一般可笑。可结果绝不可笑:战舰在颤抖中陡然一阵,成了一团巨大的灰色雾雨,就连里面有什么玩意儿都还没搞清楚,就这么的给报销了。
与此同时,两外两艘战舰炮口喷射出金色的光柱,陨石被轰的一声击中成了碎片飘向远处。
“二妹住手,”唐思玄大急,一边用降魔杵将战舰钻出个窟窿并顺势钻了进去,一边制止着一脸呆滞还有点后悔的唐可昕。鬼见愁与肥雁、相思鸟等动物也围着另外一艘开始猛烈的冲撞了起来。三个芝麻点大小的东西,竟然将看起来坚如磐石,造型强大的战舰撞得点点凹陷,剧烈摇晃了起来。
“二妹快进来!”唐思玄惊喜大叫。唐可昕应声而入这才发现,姐妹二人眼前是这样一群类“剑”型的古怪生物。它们身体发光,眼睛有些过分的大,浑身缭绕着金色的锋锐之气。
“交出坐骑!姐姐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唐思玄将降魔杵抗在肩膀上呵呵笑道。
······
砰砰砰!轰轰轰!
不多时,这片空间突兀的出现许多狼狈不堪的生物,然后像赶鸭子一般被唐思玄赶到了另外一艘战舰前,而此时,鸟神、鬼见愁、穿云箭已经进入到它的内部,完全的控制了局势。
半晌之后,被唐思玄俘获的坐骑摇晃着调转方向,向耀金星系方向飞去,而另外一艘还在此地存在了好久,好久,直到新的战舰流路过才有了继续行动的能力,不过此时,被抢走的早已不见了影子。
唐思玄摇晃着大酒杯内金色的液体,愁眉苦脸一脸嫌弃。
“真难喝!”金色的液体洒在金色的地毯上,除了颜色鲜艳一些竟然没有被浪费的感觉。而唐可昕正坐在远处,盯着地毯上铺展的星图小手托着下巴仔细的研究着。
劈里啪啦的操作声,肥雁和鬼见愁正坐在那里操作着这艘庞大的战舰,而相思鸟站在旁边叽叽的指导着······
前进,简单;后退,不难;左摇,挺好;右晃,耶耶,刚好避开一个冒着火一看就不好惹的星球体。
一切事物到了止境,必然是极致的简单,之所以复杂是因为本身的孱弱。这就是一只鸟,一只鬼,能这么快掌控耀金战舰的缘故,这比整天趴在无比暴露的陨石上,要舒服太多了······
“姐,我们真的去那,去抢,去拿东西啊?”唐可昕愁眉苦脸,在唐思玄的瞪视下反复修正着语音语调。
“听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方位很好,借助永恒道眼之力,将星系中所有杂质抽离,最后成了一个金灿灿的世界,遍地黄金耶耶耶。”唐思玄兴奋的手舞足蹈,倒没有太过在意小妹妹自欺欺人的字眼儿问题。
“可那东西又不好吃?”唐可昕反抗了一句。
“对噢!”唐思玄陷入沉思中,东西不好吃已经是很大的不是了,不能吃简直就是罪过······
“不过去看看也好,也许有好吃的呢?”唐思玄满怀希望。以前是对这个世界所知有限,如今有了星图和战舰的帮助,既不用太辛苦,更有了方向,所以她这个领路人和命令发布者自然有了十足的动力和底气。
“那就去看看?”唐可昕将星图丢在一旁,眨了眨眼,心动了。
“去看看!”唐思玄斩钉截铁,然后回头语重心长的对二妹道:“你要好好研究星图,小小年纪,要多学习,懂么?”
“嗷!”唐可昕依言听话的又埋头于星星的世界里。
姐妹对话,肥雁左顾右盼,鬼见愁耳朵来回晃动不住偷听,以至于战舰开的摇摇晃晃。
“好好干活!”唐思玄大怒,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手下偷懒,尤其是两只动物。
嗖!
这艘耀金战舰弯弯曲曲,没有丝毫固定航向的飞逝而去,宛如千百万金色洪流中调皮的一只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