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官净雪的安排下,在神社内一间特意清理出来的房间内,摆上了符合京都公卿们的饮食。这场晚宴是新法兰西军的指挥官,吕华梅为逃出京都的兼仁天皇举办的接风宴席。
参加宴席的新法兰西方有吕华梅和几位军官,而日本方则是兼仁和几位公卿,大神官尚光和净元作为陪客出席了宴席。
在房间的门外几位早到的军官正在等候着,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几位神社的侍者小心翼翼的把廊道上的油灯都点亮了,不一会整个廊道都变得光明了起来。
点亮了油灯没多久,兼仁便带着西园寺、三条等几位公卿出现在了廊道内。几位新法兰西军官,看着穿着宽大华丽衣服的天皇和几名公卿出现,这些军官们只是微微欠了欠身,便算是向兼仁打过了招呼。
对于这些军官来说,穿着不合时宜古装礼服的天皇和公卿们,全是一群怪异的人物。而对兼仁来说,这些军官毫无诚意的行礼,让他心中充满了愤怒。
虽然幕府一向不怎么看重天皇,但是至少在明面上还保持着足够的尊敬。而这些新法兰西军官们,从他们眼中兼仁看不到任何敬重的意思。
兼仁脸上挂着的微笑顿时僵住了,这一刻他深深的感觉到了,“不管是幕府还是新法兰西,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一个供在前台的傀儡而已。三条说的果然没错,只要日本不能摆脱清国和新法兰西人的控制,所谓的还政于天皇就是一个骗局罢了。”
有了这般明悟的兼仁,终于坚定了他来之前的决心。当吕华梅带着随从到来的时候,兼仁不待三条西公广的提醒,抢先向前一步向着吕华梅行了礼节。
对于兼仁的举动,吕华梅很开心但并没怎么往心里去,被路易.查理宠溺的她,早就忘记了规则森严的封建等级秩序中,一国之君向她低头行礼代表着什么意思了。
而新法兰西的几位军官则脸上浮出了笑意,他们觉得如此恭顺的天皇,说明了吕华梅提出的利用天皇对抗幕府的计划,起码开局就很不错。
而不明究竟的神社神官们,则对此保持了缄默,作为现人神的天皇主动向一个凡人行礼,这可是和天皇身份不符的大事件,不过大神官尚光和净元立刻意识到,天皇投靠了新法兰西人的传闻似乎并非虚构。
坦然接受了兼仁的行礼之后,吕华梅以主人的姿态邀请兼仁及公卿们入席。
酒过三巡之后,在三条西公广的咳嗽声中,脸上略带酒意的兼仁恭敬的对着吕华梅说道:“今日在昆沙门外的一战,吕将军部下的武勇让朕钦佩不已。不过朕想问的是,不知道吕将军将会如何处置那些俘虏的武士呢?”
吕华梅放下了酒杯,目光注视着兼仁,语气平淡的说道:“对于这些武士的处置,我还没有想好。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兼仁正坐后,认真的说道:“这些御亲兵虽然看起来战力不济,但那是因为他们遇到的,是将军您的部队。实际上他们和守卫二条城内的幕府武士比起来,差距并不算大。朕恳求将军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归顺于王师。”
吕华梅一边思考着兼仁背后的意思,一边试探的问道:“陛下是想招安这些武士,继续作为陛下身边的近卫吗?”
吕华梅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放在前台,供日本人瞻仰的神像,而不是一个有着独立思想的日本天皇。因此,看似神态平和的吕华梅,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监控这位似乎有些其他想法的天皇了。
“不,在大人您的士兵的保护下,朕感到非常安全,不需要再设置一只近卫。不过大人的士兵虽然武勇,可是人数却实在是少了些,而这些御亲兵们大都是京都本地人士,有了他们协助大人的军队作战,一是熟悉京都的地理情况,二是可以替大人的部队减少伤亡,三是免去了幕府在京都人散布的谣言,让京都平民不至于因为谣言而帮助幕府攻击王师。”兼仁一门心思的为新法兰西军考虑,要求招安这些御亲兵作为新法兰西军的炮灰使用。
兼仁表现出的这种赤诚的忠心,让原本对兼仁怀疑提防的吕华梅都有些脸红了。
对于兼仁愿意派人去说服俘虏的武士,替新法兰西军效力,吕华梅自然不会阻止,不过她要求兼仁派遣的公卿身边,必须有一位新法兰西军指派的记录员,好避免这些武士劫持前去游说的公卿,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双方都知道,这不过是吕华梅不放心,想要监视说服俘虏的公卿们而已。不过兼仁和参加宴席的公卿们都欣然的接受了这个条件,似乎吕华梅的提议真的是为了保护公卿的人身安全一样。
有了吕华梅的首肯,第二天在京都颇有声望的西园寺忠信,就开始了行动。
而西园寺忠信找上的第一人,就是被部下捆绑着送给新法兰西人的金川正时。接受不了自己被部下出卖的事实,在俘虏营中闹了几次自杀事件之后,金川正时被单独关进了囚笼之内。
西园寺忠信在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帐篷前。看着被关在囚笼内萎靡不振的金川正时,西园寺忠信试图和他交谈。但是已经感觉失去一切希望的金川正时,根本没有搭理西园寺忠信。
西园寺忠信在囚笼边费劲口舌的说了大半天,金川正时依旧耷拉着眼皮,一言不发。最后站在一边陪同的赵玉昂,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才强拉着西园寺忠信走出了囚居金川正时的帐篷。
出了帐篷之后,赵玉昂对着西园寺忠信说道:“西园寺公,这么游说可没什么作用,这位金川正时在俘虏内难道没有交好的同僚吗?让他的同僚去劝劝他吧。”
对于这个建议,西园寺忠信深以为然。他立刻找了几位俘虏询问下,得知黑岛和彦也受伤被俘之后,他就决定先去说服金川正时的侄子黑岛和彦。
在新法兰西军设置的野战医院中,黑岛和彦已经渡过了危险期。凭借着新开发出来的药物磺胺,黑岛和彦的伤口没有出现感染的迹象,而新法兰西的军医也获得了第一手的新药物的使用情报。
在经历了一次自杀未遂之后,黑岛和彦选择了面对现实,不再试图自杀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黑岛和彦其实并不想死亡,否则他也不会在众人的面前表现出自杀的倾向,从而被人阻止。
在这个时代的日本,武士为失败负责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自杀。不管这名武士自杀有没有成功,人们都会认为这位武士已经对自己犯的错误有了深刻的反省,失败的责任也就一笔勾销了。但是如果一位武士失败之后,没有任何行动来表示负责任的态度,这位武士的名誉也就被玷污了。
在这种诡异的风俗之下,日本人蔚然以自杀为荣,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呈现了扭曲的状态。
带领数倍兵力被新法兰西军击败的黑岛和彦,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的部下前,展示他想要用死亡来承担失败责任的方式,就是不想被人当做不知廉耻的武士。
虽然黑岛和彦以这种方式向部下做了一个交代,但是他知道战争结束后,他已经无法再保住自己武士的身份了。因为这次失败实在是无法解释,无论怎么看和新法兰西肉搏战的御亲兵都应该是胜利的一方,但是事实却如此的诡异。
这种战争结果是不会被幕府认可的,如果幕府的军队连肉搏战都战胜不了外敌,那么幕府还有什么脸面统治日本,令各地的大名臣服呢?仅仅是为了保住幕府军队的脸面,黑岛和彦的结局都是悲惨的。
黑岛和彦刚刚成亲不到一年,眷恋着妻子的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今后该怎么办。现在的黑岛和彦除了躺在病床上,祈求幕府的宽厚之外,基本上什么都做不了。不过从德川家康开幕以来,德川家每一代将军都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默默的躺在病床上,犹如一具行尸走肉的黑岛和彦,这天中午却迎来了生命中的转机。
原本就在寻找出路的黑岛和彦,在西园寺忠信的引诱下,几乎是立刻倒向了天皇一方。而西园寺忠信希望他去说服金川正时,好让御亲兵能为天皇所用。
黑岛和彦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不过黑岛和彦提出了几个非常可疑的条件,让西园寺忠信和赵玉昂觉得,这位武士似乎并不是去劝说的,而更像是去帮助金川正时自杀的。
两人对此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位金川正时的侄子。当赵玉昂把事件汇报上去之后,吕华梅很爽快的就回复了,“就交给黑岛和彦去做,成功了我们就得到两个可用的日本军官,失败了也没什么了不起,无非就是死了两个日本人而已。”
看着吕华梅唤人送去亲笔信之后,她的贴身副官小红有些奇怪的问道:“小姐,你不是已经在安排船队,准备把军队撤回大阪了吗?为什么还要同意那些日本人招募士兵,进攻京都呢?”
吕华梅伸了个懒腰,展现了下自己无限美好的曲线之后,才懒懒的说道:“都到了京都了,要是不进攻一下,那些躲在城堡里的日本人还以为我们是害怕而撤退的呢,到时候这些苍蝇一个个从城堡里爬出来,骚扰我们撤退的队伍,那我们就会多出许多无谓的损失。
更何况,既然我们声明要扶持天皇打击乱政的幕府,总不能一仗不打,就带着天皇跑路,到时幕府必然会宣扬我们是劫持了天皇,所以才逃跑的。如此一来,天皇的诏令效力就会大打折扣。
再说了既然是还政于天皇,不死上一些日本人,这出戏就不完整了不是吗?只有当日本人开始为这个口号开始流血,还政天皇才不会是一句苍白无力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