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行雨最终还是没有跟陆潜云走。
    恢复正常状态的沈小明带着他天天蹭478的工，闲来无事就聊一聊三百年前他离开之后的事，就这样在舰上一直混着，直到舰队抵达前线第三指挥部所在的太空港。
    “真有钱，我记得这玩意造一个单位都至少要花几千亿，他们居然搞了这么多。”
    太空港原本是修建在太空中的一处中转站，靠行星引力维持轨道运动，但经过长时间的扩建整修，这里的太空港已经变成了一座小型城市，作为军部不对外开放的特殊区域之一，住满了与军部有关的各种“相关人士”。
    “……比如军官们的家属？”
    “是的，因为帝国规定的服役期限是五十年一轮换，考虑到军官们大多都是高级alpha，这里是被允许携家属入住的。”
    走在后面的478立刻回答了龙行雨的问题。现在的他身上挂了两个大包，里面装满了沈小明在舰上搜刮来的各种小零碎，看上去就像是在帮忙搬运行李一样。
    “呃……好吧。”
    “由赫氏皇族统治的帝国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内部已经经历过不下十次大大小小的变革与洗牌，有什么东西都不奇怪。”
    沈小明一边东张西望地搜索着他们的任务目标，一边试图用心灵感应联系上理应距离他们不会太远的高大壮。
    在这个精英分子人均高精神力高体质的世界，被选者本人受到的力量压制几乎为零，如心灵感应这样的特殊技巧甚至在本土居民中都有人使用。
    “有了，在那边。”
    beta士兵的通行权限是最低级的，不过沈小明可以用精神力快速清洗掉身上的抑制剂效果，然后再以“上校家属”的身份请求守门的士兵放他们过去。
    “嗯……好吧。那你们注意着点，别被督察队发现了。”
    在前往蔡锐进·马修上校的办公室的路上，他们一共碰到过三拨向他们要求出示身份证明的人，但是让龙行雨感到吃惊的是，那个“家属”的解释居然很轻松地就瞒过了他们所有人，甚至还碰到了之前遇到的人帮他们作证的情况。
    “这也太……”
    “外紧内松，很正常。帝国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内乱了，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大家也懒得在战场以外的地方搞那么紧张，反正法不责众，不是吗？”
    不过很显然，这个借口在上校本人面前是绝对不可能起作用的，为此沈小明还需要另外一些人的帮助。
    “……让我去说？”陆潜云皱着眉头看向沈小明，他是最后一个归队的，高大壮和沈青荷因为有沈小明的指示，来的比他还要略早一点。
    “咱们五个里面只有你是有军衔的，而且体质和精神力都达到了a级，有和他谈条件的资格。虽然咱们原本那艘星舰上发生的事被几个蠢材糊弄过去了，不过这点东西瞒不住上校级的军官，只要他想查，就可以查得到真相。”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投靠这个上校？”
    “不是我的意思，”沈小明抬手朝天上指了指，“是任务的安排。你不会打算在一个拥有几十万星球的星系级势力里单枪匹马做事吧？光路上花的时间就能把你耗死。”
    “再说了，咱们也不是不能再换个上司，这里又不是远古时代玩主仆游戏那一套，星际时代没有忠臣不事二主的那种说法，只要够强，就可以随便去任何地方。”
    按照他们在路上打听出来的消息，蔡锐进上校的办公室在四十六层，对于没有通行证的五人来说，只有坐公用电梯才能上到那个位置。所幸的是现在用电梯的人很少，这样他们五个才能毫无掩饰地公开讨论这种问题。
    “……大概就是这样了，剩下的你自由发挥吧。”
    因为对上校本人的情报一无所知，所以沈小明也无法提前订下什么有针对性的计划，只能看陆潜云的临场反应，然后再加以补救了。
    “请问有预约吗？”
    “我们是第三军团第三十五编队的人，关于本次突袭作战失败的事，有重要情报需要向上校本人汇报。”
    陆潜云身板笔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脸上却还要作出尽可能柔和的表情，向柜台里的女beta微笑着发起申请。
    这也是沈小明非要让他来做这个领头人的原因之一，因为可以卖脸。
    “请稍等一下。”女beta低下头在光脑上操作了一会，很快就给出了回复。
    “十分钟之后上校有时间，你们可以在休息室里先坐一会。”
    “谢谢。”陆潜云向她点了点头，正要往前走，女beta忽然又开口道：
    “请等一下……”
    她的视线穿过沈小明和龙行雨，锁定在了478的身上。
    “这台机器人是你们的吗？很抱歉，它不能进去。”
    “那我把它寄放在你这里可以吗？我们很快就会出来的。”沈小明走上前，一股柔和的精神力从他的额头位置发散出去，罩向对面的女beta。
    “呃……好吧。如果有人要问起来的话，我会告诉他们这是要送修的机器人。”
    “谢谢姐姐！那我们就先走咯。”
    全程旁观的陆潜云凭借a级精神力带来的敏感，隐约察觉到了沈小明做了什么手脚，但是因为这件事与他们的任务无关，所以他也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蔡锐进·马修上校是一位两百多岁的alpha，经验丰富，做事老练，善于观察且总是不肯吃亏。作为第三指挥部的常驻军事参谋，同时也是第三军团长本人的心腹之一，他对所谓的“导致失败的重要情报”有一定的兴趣。但考虑到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这种兴趣应当还不足以让他主动插手进沈小明他们的事里。
    所以任务内容中才会先提出要取得他的认可。
    “你们来了，说吧，有什么事。”
    陆潜云立正敬了个礼，摆足了造型之后，这才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口吻，向对方叙述了自己来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从抵抗虫族到被诬陷关押，以及他无意间听到的有关第三十五编队全军覆没的事，全都不掺一点水分地把它说了出来。
    “……嗯，对于你的遭遇，我表示很遗憾。帝国军部内的势力太多太复杂，其中尤以第三军团为最。就我所知，前线确实经常发生这种冒领他人功劳的现象，特别是在底层士官身上，这并不稀奇。不过我不认为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让我帮你平反的，虽然那很容易，但是我想你既然能一路来到这里，总该还有点别的要求。”
    陆潜云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不变，用简单的一句话表达了自己希望追随上校的请求。
    像这样当面投诚的举动，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帝国上校，之前也从来没见识过。于是他很快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朝陆潜云摊开了手。
    “我明白了，请坐。不用那么紧张，你之前说你是三十五编队的是吗？你的上级是谁？这几位都是你的部下是吗？”
    “是的。我的直属上级是王英勋·吉尔伯特中尉，他曾是我们的舰长，但在战斗中牺牲了。”
    “好的，我知道了。”上校舔了舔嘴唇，将目光直接投向坐在最角落里的沈小明和龙行雨，缓声问道：
    “那这两位omega也需要和你分到一个组吗？我的意思是，你还想让他们继续伪装成beta，跟着你到前线去吗？”
    陆潜云的脸上没有出现上校期待的动摇，因为这个问题本就在沈小明的预料之中。
    抑制剂从来就不是什么百分百可靠的手段，信息素以外的检测方法也是存在的。对于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家伙来说，哪怕只是为了诈他们一下，也很可能会向他问出这类问题。
    毕竟三个alpha带着两个beta听起来也挺可疑的，更何况他们可是从巢虫的精神诱导病毒中幸存下来的人，是omega的可能性远高于是个精神力变异型beta的可能。
    “是的。”
    陆潜云的回答依然是那样简短有力，不露破绽。
    “可是这样很危险，我的意思是，如果发生信息素失控的话，会给整艘军舰的alpha都带去大麻烦的。”
    “我会及时标记并安抚他们，并定期为他们做检查。”这种回答对本世界的人来说其实还挺羞耻的，但陆潜云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得好像“按时吃饭”一样平淡。这也是沈小明的计划之一，用来引起上校的更多关注。
    真正的士兵就是要像机器一样稳定，不能轻易为外物动摇。
    “……你？你一个人？那另外两位呢？他们不需要吗？”
    “嗯……”这个问题陆潜云手边并没有预先准备好的答案，电梯里那点时间也不允许他们商量得这么细。
    说到这个份上，沈小明也只好自己站出来替陆潜云圆过去了。
    “不好意思，马修上校，我不是他的omega，我是这位更壮一些的士兵的人。”
    见上校朝这边看过来，沈小明顺手拉过高大壮的手臂，直接将其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的腺体附近，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嗯，你叫什么名字？”沈小明的大胆举动确实很令人侧目，而他也确实以此成功引导了话题的走向。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我也不是值得您记住的人。”
    沈小明一边用言语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一边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意图用同样的技巧干扰对方的判断。
    他的动作已经足够谨慎，但是上校的警惕心却仍然超乎了他的预料。双方的精神力几乎是刚一接触，沈小明便意识到对方正在这里等着自己。
    “你的胆子真的很大。虽然我到现在也没看出你的来历，但我想你应该已经做好了接受审问的准备，以袭击军官的名义。”
    上校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的手此时就放在通话按钮上，但离他最近的陆潜云甚至都还没有拿出武器，只来得及往前冲出几步。
    “原来如此，想不到上校先生竟然有如此高义，甚至愿意为了帝国牺牲自己的生命。如此说来，我们几个倒也不算太亏。从最近的警卫室派人赶过来至少也需要三分钟的时间，无论是传输重要数据还是销毁情报都足够了。”
    轻微的嗡鸣声在沈小明的身体周围响起，庞大的精神力被有条不紊地抽出精神力海，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填充进两人之间的空气里，直到它如同桥梁一般架起一个隐约的轮廓，连接上两人的头部为止。
    “……你为什么不动手？”
    “那您又是为什么不把它按下去呢？”
    与沈小明对视着的上校脸色逐渐趋向于平静，为了表示诚意，他甚至率先将手从按钮上移开了。
    “帝国有记载的s级精神力omega不算太多，但每一个都是出自大家族之后。我虽然长期待在前线，但也不是没听说过七皇子的传说，据说他是有史以来王室精神力最强的omega，达到了a级上限的四十五倍……”
    “我不是他，你认错人了。”沈小明不顾对方的感受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非要给我找个祖宗的话，那也绝不可能是赫氏皇族的人。四百年前的第七军团，有个担任旗舰指挥官的摩根中将，这人你听说过吗？”
    “……是沈吟菲·摩根·哈里森中将吗？”
    “啊对，就是她。非要论的话，她算是唯一能和你的理论扯上关系的人了吧，除此以外我再也想不到别的能被称得上是大家族之后的人了。”
    虽然星际时代很多人的名字都是由智脑随机分配的，但也有依然希望用“姓名”这种方式来划分圈子和地盘乃至阶级的老顽固存在，这些人无法对抗星际通法，又纠结于所谓的“传统”，于是便只能用“加中间名”的方式，来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
    是的，既不是姓，也不是名，而是一个别人都没有，就只有他们才有，而且也就只有他们才会在乎的“中间名”。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延续着那同样可笑的封闭式传统。
    “原来你们是摩根家的人……”
    除了沈小明之外，陆潜云他们三个都没听说过有关这个叫摩根家的任何情报，也不知道这个家族对军部能有多大影响。只不过看沈小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才选择继续保持沉默，看他接着往下忽悠。
    一阵难捱的沉默过后，上校终于做出了决定，将两只手往桌上一按，笑道：
    “好吧，我同意了。毕竟咱们其实也可以算作是同一边的，我没有理由和你们敌对，不是吗？”
    “这份合作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沈小明一脸沉稳地走上前，接替陆潜云成为了谈话的中心。
    “在不妨碍正事的前提下，我们依然是您明面上的手下，您可以让我们去做一些您不方便做，又或者是之前没有足够人手去做的事情。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显得有些冒犯，但是我想让您明白，我的四名护卫全都是最优秀的战士，他们的实力超过第三军团那些庸人百倍，无论是正面交锋还是暗中保护，他们都是最可靠的手下。”
    接下来的谈话就开始变得没有营养了起来，沈小明一个人便足以应付过去。双方就当前的星系形势作了一番探讨，也顺带聊了聊第三军团内部的一些不良风气和毛病。
    马修上校表示，应当严惩那些冒领低级士官军功的蛀虫，他向沈小明许诺，会尽快将他们五人的军功重新计算，这份功劳应该足以让他们调进排行前十的编队，并且获得一个独立的小队指挥权。
    而沈小明也向马修上校大公无私的精神表示了感谢，作为回报，他将投桃报李地参加对方于后日举行的同僚聚会，那时他将以“摩根家族的s级omega”身份出席，并且派出自己手下最优秀的护卫，为与会众人表演几场精彩绝伦的战斗。
    “……他说的这个什么表演，怎么听都像是搞赌斗的啊，你打算让大壮哥去吗？”
    “是啊。”
    沈小明笑着拍拍高大壮的胳膊，对龙行雨道：
    “这可是连s级精神力omega都能征服的强者，我对他很有自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