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一场失利而停止叫嚷。
    有他们的遮掩，龙行雨也可以稍微大声一点跟队友们说话了。
    “刚才那家伙你们看到没？我感觉他有点邪门。”
    有时间和距离的双重削弱，龙行雨很快就恢复了清醒，第一件事便是向陆潜云求证。
    “嗯。”
    “什么邪门？你是在说刚才那个叫乐九韶的吗？我看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沈青荷试图朝外张望，只可惜他们站的太靠里，隔着人群根本看不见。
    “你没感觉到？”龙行雨反问。
    “感觉到什么？”
    “就是很邪门……比如一看见他就脑袋发晕，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之类的。”
    “那肯定没有啊。怎么，你有这种感觉？”
    争论不休的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沈小明，而沈小明也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很痛快地给出了答案。
    “他的精神干扰效果应该只针对男性有效，或者说只针对有可能对他有用的男性发挥作用。如果我所料不差，以后还有跟这家伙打交道的时候。”
    “那你呢？你刚才有没有受影响？”
    “当然有。”
    沈小明没有解释，因此龙行雨便以为他是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情况，很快又转头去跟陆潜云讨论起下面的战斗去了。
    他也不是不想跟沈小明聊天，只是对方的脸色很难看，出于安全性考虑，龙行雨觉得还是少在他面前晃来得好。
    这一场打完，下一场又轮到了高大壮上台。
    “大壮哥加油！”
    沈小明不愿说话，龙行雨便自觉顶了上去。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在运动会上也是这么做的，用两只手合成喇叭状摆在脸前扩音，然后朝场子里喊“某某班加油”。
    这一场高大壮对上的人身体素质更强，但他的战斗经验明显不如王良朋，被上一场的战斗过程影响太多，很快就败在了高大壮的几记重拳之下，输的比刚才那场还快。
    “后面还有几轮啊？”
    旁边一位alpha军官饶有兴致地看着龙行雨，笑道：
    “还有至少三轮，如果他真的能赢到最后的话。”
    “呃……谢谢。”龙行雨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有人回答，而且还用这种眼神盯着他看。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可太熟悉了，从他稍微大一点起，就一直能遇见这样看他的人。
    “那什么……”
    龙行雨记得自己现在明面上的身份还是沈小明的护卫，当然也没办法直接跟对方起什么冲突，果断就回头找人求助。
    “我这里有点痒，你帮我看一下，是不是又贴歪了？”
    他找陆潜云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相信对方作为队长，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陆潜云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干脆果断地又掏出一个未开封的给他贴了上去。
    一个omega让一个alpha做如此亲密的事，无异于在向别人宣示他们二人的关系。
    “好吧，是我误会了，再见。”
    这位alpha军官在陆潜云和龙行雨之间又看了几眼，很快就走到了另外一边去，看起来是不打算继续纠缠了。
    “呼……刚才他看着我的时候，我真有一种好像要被活活吃下去的感觉，这也太吓人了吧。”
    不知何时开始便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们的史英志忽然开口，又把龙行雨吓了一跳。
    “这就是alpha对omega的先天压制，同时也是帝国成立至今一直无法消除的omega歧视的最主要来源。”
    多就是美，大就是好。力量即是正义，强者制定规则。这些自生物诞生以来就一直存在于世界上的“丛林法则”跨越了亿万年的时间，与求生、繁衍、进化等最基础的原则一起，深刻于每一个生物的灵魂之中。道德准则摆在那里，遵守的永远只是少数，围观的大多数随波逐流，构成了一代影响一代的大环境。
    “……这就是现实，虫族的精神诱导病毒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消灭b级以下，精神力低于一定强度的人类。你想当一个被病毒秒杀的beta，还是想当一个活在alpha阴影里的omega？”
    沈小明脸冲着阳台外面，头也不回地问道。
    “那为什么不能选择当一个谁都不怕的alpha呢？”虽然知道这是两个“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但龙行雨还是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稀饭都喝不起的人，会思考下顿要不要吃肉粥吗？”
    “成为alpha解决不了问题，因为问题的根源并没有改变。一个强者可以庇护omega一时，但他的寿命和影响终究有限，只有omega真正具备了足以影响社会生产活动的强大力量，才能谈得上追求自己的地位。”
    沈小明的回答让龙行雨想起了历史书上很有名的一个典故，羞得他不敢继续开口。而史英志的话却让他想起了自己上中学时的思想品德老师，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张严肃死板的脸几眼。
    ……嗯，越看越像。虽然没有这么好看，但是那股感觉真是一样一样的。
    “改变omega地位的机会以前出现过很多次，眼下也有一个，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沈小明若有所指地接上了史英志的话，但他并没有说的太明白，因为他还需要考察一下对方的素质，才能确定要不要和她合作。
    “借用战争来进行内部洗牌？倘若短时间内虫族卷土重来，那我岂不成了灭亡人类的罪人？”
    “我看你头发好像也没比他长，”沈小明弯起手臂用大拇指点了点龙行雨的方向，嘲道：
    “……眼光还只跟他一个水平。怎么，你也喜欢吃肉粥？还是史家经常拿这玩意糊弄贫民？”
    “放肆！”史英志的护卫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你看不起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该用如此不逊之言侮辱我史家。”
    史英志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但他
    “唉，都怪我一时着急说错了话。我现在立刻向你道歉，请你们原谅，史家从不是拿肉粥糊弄贫民的人，刚才那些话都是我胡说的，不能算数。”
    沈小明并没有做出任何讽刺或滑稽的表情，而是十分认真地向史英志说出了这番话，说完还鞠了一个躬。
    “……你！”
    他的态度前后变化太快，实在难以让人相信他是诚心认错。但他这番姿态又确实没有问题，即使那护卫有心再追究，也不好当着许多人的面强词夺理，只能愤愤退回了史英志身后。
    “好吧，上校现在还有什么事吗？”
    沈小明的脸皮与他的精神力一样深不见底，鞠躬完起身就又恢复了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侧着身子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斜着眼睛看向对面。
    “这里说话不方便。”史英志好歹也是白手起家，以女性omega的身份在军部混了几十年的人，不至于被这点小手段轻易激怒。
    “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和你单独交流一次。我在此代表第七编队随时欢迎你们的加入。”
    留下四十万赢来的“分红”之后，史英志又一次离开了。
    “我看两位好像挺闲的，不如替我走一趟，再把这些钱拿去下注？至于压给谁就不用多说了吧？早去早回，我还等你们回来保护我呢。”
    只凭一张嘴就白赚了四十万，而且还顺便勾搭上了史家的人。即使周围那些alpha军官大多依靠家中势力支持并不缺钱，此刻却也对沈小明的印象有所改观，真正认可了他的“身份”。
    “别看了，刚才借钱的时候都没人理我，现在肯定没之前那么好赚了。坐庄的又不是傻子，你们都跟着我下注，他肯定会把赔率大幅调低，最后人均一碗肉粥，还不如别玩呢。诸位就别跟我争了，这样吧，等我赚了钱回头请大家吃饭，就当是抵了那碗粥钱了。”
    “哈哈哈，好！你这个omega很有意思，跟那些整天哭哭啼啼的玩意不一样，我很欣赏你！”
    有一个性子比较急的alpha军官，当场就应下了这个约定，说完还朝沈小明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是打算和他近距离再交流一番。
    “赶紧上去跟人交换联系方式啊，没做过小弟啊，有点眼色行不行？还要人家亲自走过来握你的手吗？等着人家给你送温暖呢？”
    陆潜云和龙行雨去了下注处，高大壮也不在，此刻沈小明身边就只有沈青荷一个人，闻言也是一愣，下意识地就按着沈小明的话朝前迎了过去，主动握上了那名alpha军官的手。
    “感谢……啊不是，那什么，交换联系方式是吧，您给我的终端发一条消息就可以了。”
    见沈青荷毫不费力地就将人拦了下来，很快又有几个alpha军官走过来，也跟她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换来沈小明几句不痛不痒的吹捧。
    “还有没有要来吃饭的？到时候我直接群发，没加的人就通知不到了啊。”
    能进这个宴会厅里的人，当然也不差一顿饭钱，只不过是对沈小明，对摩根家族有点兴趣，这才愿意跟他稍微接触一下。除了第一个过来的alpha军官之外，其余几人甚至都只有尉官军衔，基本上也就是些和沈小明一个水平的“边缘人士”。
    解除了周围的干扰之后，沈小明终于又可以专心去看比赛了。
    到了八强赛之后，除高大壮之外的七名参赛者全都是第三军团里的成名高手，除了徒手格斗之外，机甲操控方面的实力也都相当强劲，不仅战斗经验丰富，更是在对星盗的剿灭战中立下过赫赫战功。
    虽然他们这些人因为出身过低，永远不可能担任第三军团内的实权职位，但是他们在基层士兵，以及军团长和各大编队指挥官的眼中，都是非常重要的人才，是代表第三军团的核心战斗力的一群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样的场合击败他们，就等同于是往他们背后的势力脸上踩了一脚，哪怕并不会引来什么报复行为，却也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做法。
    之前那些嘲笑沈小明的alpha，正是因为深知此中奥妙，所以才会故意用话去挤兑他。诚然那些参赛的军官也做不出什么下药偷袭，或者打假赛之类的卑鄙行为，但是擂台战中想要取得连胜，等于就是要面对车轮战一样的环境，但凡某一场战斗消耗过大，便无法站到最后，更别说是在这种非正规场合了。
    “要不要让大壮哥下来？刚才我在别处听人说，如果一直赢下去的话，可能会得罪很多人。咱们初来乍到，没必要出这个风头吧？”
    龙行雨跟着陆潜云去了一趟下注处，自然也是听到了许多陌生人的讨论。此刻一回到沈小明的身边，他便忧心忡忡地提起了自己刚才听到的信息。
    “可以啊，不过下来之前还得做一件事。”
    高大壮此次被排在八强赛的最后一场，前三场结束的都很快，因此沈小明他们也并没有等太久。
    “……现在让我们欢迎这位闪亮的新星！苍白死神，高大壮·培根——登场！”
    龙行雨注意到，此刻阳台上的呼声比刚才有了明显的减少，更别说是跟高大壮第一次登场时相比了，这种形如“冷场”一般的氛围，很容易对心志不坚的人带去一定的心理压力，进而影响到他的发挥。
    “快点打！打完这场咱们就认输回去吃夜宵，给你吃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这一回因为阳台上的呼声较小，很多人都听见了沈小明的喊话，齐齐将视线往他这边投了过来。
    龙行雨站在旁边被余光波及了一下，都产生了一种难捱的窒息感，下意识地就想往陆潜云身后躲，但作为目光中心的沈小明却面不改色地将其全部收下，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往旁边飘过。
    “……那就是你的主人？作为一名omega来说，很有胆色。”
    站在高大壮对面的alpha留着络腮胡，表情相当冷静，眼神中却战意昂扬，很显然也是一名s级alpha，而且还是一名拥有相当强度精神力的s级alpha。
    “开始！”
    主持人话音刚落，两个巨大的身影便齐齐朝对手扑了过去，顶级alpha的全力对拼破坏力不亚于两台微型机甲，很快擂台中心的地板便被他们的重踏和摔砸所破坏，甚至随着时间开始慢慢扬起一团尘土，将两人的身影都遮掩在内。
    砰！砰砰！
    即使从阳台的方向看不清动作，但是烟雾中不断传出的拳头与□□的碰撞声却能证明两人还在不断战斗着。转播画面中的两人呼吸稳定，脚步声也没有一丝凌乱，相比起头发被浸湿后贴在额头上的对手，脸上丝毫不见汗水痕迹的高大壮看起来反倒像是更占上风的那一个。
    稳定而密集的打击声持续了足足二十分钟，顶级alpha的体力固然也很可怕，但这种对节奏的精确控制力却是他们作为帝国最优秀的战士，与学院里的天才少年们最大的不同。
    这是经验与天赋完美结合后的产物，既不是用暴力碾压，也并非以技巧玩弄，而是力量与技术相互融合的平衡点。在面对短时间内难以攻破的防守时，谁的节奏控制得更好，谁就能在互相消耗中取得更大的优势，有更多的选择余地，以及维持冷静思考的精力。
    “哼！”
    体型对体力的影响很明显，因此高大壮的对手绝不会跟他一直这样耗下去，以短击长从来不是取胜的选择，他要主动打破平衡，提升攻击中技巧所占的比例。
    节奏转换同样也是高手必修的功夫之一，对于战斗经验不多的对手，只要几个连续的假动作，便能骗出来他们的一个大破绽，以此迅速奠定己方的胜利。高大壮的战斗经验虽然也不少，但他的对手大多都是名副其实的“怪物”级选手，技巧方面谈不上有多精妙。若是只凭本能追赶的话，终究还是比不过经历数代乃至数十代精心钻研改良后所诞生的绝招。
    星际时代的人没有出手前喊出自己招式名称的习惯，因此高大壮也无从得知对方到底使用的是什么类型的技巧。
    “不打了！我们认输！”
    沈小明看得分明，二话不说便立刻朝高大壮发出了指令，而高大壮闻言也很快做出了反应，硬拼着挨了对方两拳，迅速拉开距离，随后便自行走下了擂台。
    “什么？”
    “这算什么情况？”
    大宴会厅里的擂台赛举行过这么多次，见过台上选手打不过自己认输的，但让台下的人帮忙喊认输的还是头一回。别说是观众们，就连主持人和举办方也被沈小明这横插一手给搞懵了。高大壮人都快走到金属门前了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宣布了对手的胜利，然后再将门打开让选手退场。
    “……干嘛要认输啊？”龙行雨感到十分不解。
    他清楚高大壮的丧尸身份，别说只是跟人用拳头互殴，拿刀对砍他都能耗死对面，有什么不能让他继续打下去的理由吗？
    “猜不到吧？猜不到就对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就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好了，该回房间吃肉去了。”
    这种糊弄小孩子的理由当然不可能骗过龙行雨，但他一抬头看见许多跟自己一样迷茫疑惑的眼神时，他又产生了一点动摇。
    ……难道真的就是为了隐藏实力？或者是为了后面的某种战术提前布局？
    搞不懂。
    真的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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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章也不知道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