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停着一艘大船，通体黑色，高数十尺，长逾百丈，即使徐州城外的码头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码头，也只能勉强容纳下它的一半大小。
    幸好，这玩意虽然漂在水上，但却并非是一艘真正的船。
    它是一件法宝。
    今天对徐州城里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大日子，徐家的小少爷徐长生根骨上佳，被路过的仙人看中了要收他做徒弟。仙人的洞府远在万里之外的神山上，带着还只是个凡人小孩子的他不方便，因此便留下一枚信物，约好了在五月初五这天用大船来接。
    “谁是徐长生？”
    船头上飘下来一道白影，潇洒无比地一个转身化去落下来的力道，然后又用与外表明显不符的大嗓门朝着人群中喊了一声。
    “这，这位仙长，小儿在此。快！快给仙长磕头！”
    穿着新衣的小男孩一脸不情愿地被推了出来，刚要被按着跪下，便被白衣人伸手扶了起来。
    “哎，别跪别跪，咱们玄元派不兴这个。以后我们都是师兄弟了，见面打个招呼就好，大礼还是留着拜师的时候给你师父吧。”
    “是，是，仙长说的是！快，快把东西给拿过来，那什么……”
    白衣人又是一挥手，制止了中年人试图塞红包的行为。
    “没必要，他什么都不用带，山上什么都有。再说凡间之物带上去也用不久，还是留着给家里人自用吧。”
    看得出来，白衣人应该是经常做这种事的，既不显得过于高傲，也不会试图在凡人面前表现自己的亲近。
    有话直说，有事说事。
    这一点倒是很让徐长生满意。
    可他的这份满意很快就被舱内的另外两人给打破了。
    “嗨，小朋友，恭喜你又上贼船啊。”
    看着约莫十二三岁的圆脸少年，穿着与引道使一模一样的白衣，正满脸笑容地坐在床边朝他招手。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岁数和他差不多，但身材足有成年人那般高大的青衣少年，浑身肌肉将衣服撑得鼓鼓的，一看就是体修的好料子。
    “怎么不说话啊？你不是徐长生吗？我记得师兄明明说过，你是徐州徐家的长房四子，自幼聪慧，天资过人，很得金剑师叔喜欢呢，怎么竟是个哑巴吗？”
    “……我不是哑巴。”
    今年刚过六岁的小男孩，站在那里还没坐着的少年高。明明是一副玉雪可爱的长相，举止间却偏偏透着一股老气，再配上他那张稚嫩的面孔，看上去不仅一点不显得成熟，反倒是莫名让人觉得心疼——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家里一定管的很严吧！
    “这就对了嘛。我告诉你啊，玄元派入门不分老幼，一律以修为论处，引气期以下都是外门弟子。你就算根骨再强再有天赋，熬到筑基期至少也得三五年时间吧？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人，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拉拉关系对你也没什么损失嘛，何必要搞得这么特别呢？”
    “……我不需要。”
    圆脸少年见他仍是一副冷淡模样，忍不住下床走了两步，过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又仗着身高优势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顶，这才在对方惊怒交加的眼神中笑道：
    “你看，这会你被我欺负了也没法还手，可见你还是需要一些朋友的。”
    “你这臭小子……”
    小朋友长得实在好看，即使是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也不会令人讨厌，反倒是从眉眼间透出一种小动物似的灵性，至少比刚进门时那死气沉沉的样子看着生动得多。
    砰！
    “放开他！沈小明你欺辱同门，仗着出身好便在宝船上四处作恶，真以为引道使大人不敢管你吗？”
    一个同样穿着白衣的身影推开房门冲了进来，看也不看地拉起徐长生的手，将他挡在自己身后，高声道：
    “今日便是拼着得罪你沈家，我柳景瑜也决不能让你对一个幼童行如此恶毒之事！徐师弟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引道使大人，为你讨个公道！”
    “嗯，那就去么，要我陪你一块去吗？”
    沈小明丝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浑身上下都透着“有恃无恐”的气息，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仗势欺人的意思了。
    “你！你这卑鄙小人！徐师弟，咱们……”
    “我不去。”
    徐长生挣了一下没挣脱对方的手，见柳景瑜回头看自己，便又抬高音调重复了一遍。
    “不去，我要休息了。”
    “这……徐师弟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家伙心思有多恶毒。之前被分配到这个房间的人都受不了他的卑鄙手段，因此才会让你……”
    “放手，别抓着我。”
    徐长生一脸冷淡，趁着说话的时候又使力挣了一下，总算是将自己的手腕拔了出来。
    紧接着他又往旁边走了两步，一边还用左手抓着袖子往右手腕上擦了两下，态度已是再明显不过。
    饶是柳景瑜见惯了人情冷暖，也没有遇上被这么小一个孩子当面嫌弃过的时候。桃花眼中泛起了点点水雾，一扭头一跺脚便红着眼睛跑了出去，只留下一道余音袅袅的哼声。
    “不错，这个收尾我可以给他九分，留一分怕他骄傲。毕竟以后日子还长，还会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沈小明的嘲讽被徐长生听在耳里，忍不住又多看了这人几眼。若非他无法解释自己“生而知之”的缘由，此刻怕是都要鼓掌附和了。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时候的柳景瑜不过才区区十岁，就能学的如此虚伪，也难怪以后能骗过一众师叔伯，给别人硬安上无数黑锅。
    想到这里，徐长生忽然又对这个叫沈小明的人生出一分好奇。
    江州沈家……江州沈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辈？竟然还上了玄元派的引渡舟？当初和他一批入门的人里面，真的有这么一个家伙吗？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有关这个人的事？
    如果这会沈小明能听见徐长生脑子里的疑问，那他立刻就能为其答疑解惑。
    ……为什么以他一个化神期高手的神识，都记不住自己小时候曾经遇见过的人呢？
    答案其实很明显，只是徐长生这会受了思维方式的限制，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罢了——当然是因为他上辈子确实没见过这个人啦！
    “背包封了，终端也不让用，强行给人换个废物壳子，然后往空房间里一丢……甚至连打牌的权利都没有！”
    因为人不够。
    而且也没有牌。
    之所以会落到如此境地，不得不说有一半的责任都在沈小明身上。
    若不是他在上一个任务中搞出了前所未有的大动静，得罪了主神，也不至于被强制发配到这种限制极多，完成周期也极长的世界里来。
    “可惜了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那些装备，都没来得及变现呢。还有小龙同学，头一次单独出任务，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至于478那就完全不需要担心了，机器人无所畏惧，只要不是开局死就没问题。
    沈小明扭了扭脖子，又朝徐长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似乎已经开始打坐修炼，便拉着高大壮也上了床，两人面对面、掌心对掌心地也开始练了起来。
    虽说因为激怒了主神，他们连广场都没回过一下，就被强塞了个新任务丢了进来。但主神空间有主神空间的规矩，这个世界战斗力上限设定的极高，可供探索的面积也极大，很显然也是一个a级任务世界。
    “18号就算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吞了该给我的那份积分，之所以要搞这么一圈，除了想整我一下之外，更多的可能应该是是要借机把我困在某个地方，方便他在背后做手脚。”
    有道是修真无时间，元婴期以上的高手动不动一闭关就过去几十年。再往上什么某某老祖，某某仙尊，更是几百上千年地关小黑屋。幸亏这里的人大多十分长寿，要不光这个磨时间的工夫就能耗死九成九的修真者。
    他这回被强塞进来做任务，少说也得让人关个百八十年的，很可能还得看主角给不给面子，才能决定最后是提前释放还是延长刑期。
    不过有一点沈小明挺在意的，那就是他们这一回的任务模式。
    因为终端被封的缘故，他现在连查询主线任务的具体内容都做不到，只能凭借来之前18号提供给他的一份“小说大纲”，来了解与这个世界有关的各种信息。
    没错，就是小说大纲。
    或许是因为上个世界里的“意外”，让他直面主神空间与外界交流的另一种方式，又或者是因为他本就是这个“系统”的外来者，所以18号认为让他知道了也没关系……总而言之，对方并没有刻意回避有关世界本源的事，甚至还借此履行了最开始与他达成交易的那个条件。
    这是一份具备“预知”能力的文档，毫无疑问能够在剧情前半部分，乃至中后期都为他带来极大的先发优势。
    当然，见多识广的沈小明同样也很清楚这类“预言”效果共通的一个毛病，或者说隐患：预言本身绝不是无法改变的，但是想要改变既定的结果，就不可避免地需要迎接未知的过程。
    预言的本质从来都不是“给你一个正确答案”，而是“排除其中一个错误选项”。
    除非他能拿到那种穷一整个文明力量制造出来的超级计算机，以预言中的所有信息为基础，推算一切可能存在的未知变数，将预言本身的“排除功能”发挥到极致，这才有可能真正找到预言背后的“正确答案”。
    “唉……要是小四在就好了。”算不出精确答案，给个大概范围出来也行啊，省得又被他整出像上回那样的团灭结局，然后丢再被关进一个一万年也出不了门的囚禁任务里。
    ……别逼我用出被囚禁一万年的愤怒啊，那可是真真正正的自寻死路来的啊！
    时间就这样在打坐中飞速流逝，等到沈小明两人和徐长生踏入北元山所在的区域时，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
    其实引渡舟的飞行速度并不慢，只是因为像公共汽车那样需要经常停下，所以才会耽误许多时间。
    极北之地有山，高万仞，横三千里，终年覆雪，名为北元。
    这里是天元大陆的最北侧。虽然从地理平面上来看，往北边走还有不少空间，但是因为那里面的环境过于恶劣，别说是修真者，就连妖兽都无法生存。因此玄元派所在的位置便被视作为人类生存范围的最北边，而掌门所居住的主峰也因此被尊称为“北极”。
    “嗯？这里面怎么还有个小娃娃？”
    往常门派收徒的时候都会尽可能地找一些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一方面眼界根骨将定未定，容易打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具备最起码的单人生活能力，省得还要找人看顾。
    “还有这个……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大了才送来？”
    两个问题儿童，全都出自沈小明住的那一间屋子。
    高大壮肯定是不能指望他自己解释了，所以沈小明干脆连徐长生的部分都替他说了。
    “见过这位师兄。我是江州沈家的沈小明，这位是我的使仆，虽然看起来长得有点急，其实今年也才不到十五岁，天生适合走体修的路子，所以我就把他一并带来了。”
    “至于这位徐长生小朋友，他是徐州徐家的人，曾经与金剑真人有过一面之缘，真人要他来玄元派拜师，因此也按约定上了引渡舟。。”
    负责接收和登记的弟子本也没指望有人能回答自己的问题，毕竟人家引道使都懒得管，他又有什么多嘴的资格呢？
    然而沈小明既然向他解释了，他自然也不能装没听见，只好又和沈小明多说了几句，这才将他们放入门内。
    ……入门考验一视同仁，能过的就过，过不去的说一万句也没用，反正人都已经送到这里了，试上一试也无妨。
    “玄元派入门有三道考验，分别是体、心、还有念。”
    体就是体力，心是心志或者说意志，念就是求道的愿望。
    三道考验合而为一，就有了这条足有一千级的上山台阶。
    “走的快慢不重要，关键是要稳。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求道修真也得靠水磨工夫，比起一时的先后，稳稳当当走上最后一级才是最重要的。”
    沈小明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降低音量，虽然他是面朝徐长生说的，可周围的人一样也听得见。
    “你说得对。”
    一位穿褐衣的方脸少年从人群中钻出来，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最下一级台阶前，抬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如就请沈公子先为我们做个示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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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终于到此过半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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