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走得匆忙，沈小明都没来得及跟徐长生打好招呼，只能等人到了天枢峰之后，再问他师父借钱雇鹤送信。
    “信的事情等会再谈。”
    韩师诚将人带进自己的院子里，将门一关，把脸一板，厉声问道：
    “你方才说要与他结作道侣，你可知晓道侣是什么意思？这么做的后果又有多少？”
    “知道。正因为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我才认为此事宜早不宜迟，反正早晚也是要传出去的，倒不如先给大家一个心理预期。”
    “……谁跟你说那个了！我是问你，你小小年纪就、就跟人双修……你难道不怕元阳一失，坏了根基，此后再也无法问鼎大道？”
    沈小明这才明白韩师诚为什么要关起门来训他，甚至还特别带上了高大壮，失笑道：
    “怎么师父也常看那凡间瞎编的话本不成？正统道术中的双修之道有两种，一是指性命双修，二是指阴阳合修，您不会不知道吧？”
    所谓性命双修，性是指精神，命是指躯体，这里双修的意思就是不分先后，同步提升，以求最后达到身心一体，圆满无暇境界的一种修行方式。
    至于阴阳合修，虽然时常被人误会，与采补邪术混同为一。实际上本是极高深的玄门正宗修行法术，是专为那些成了家的道侣之间修道所用，可以让他们不因夫妻之事耽误修行进度。此术实际运使起来限制极多，又因为易遭误会，所以多为隐秘传承，以至于见多识广如韩师诚也一时想岔了，以为是自己的小徒弟“误入歧途”。
    “这……这个……还不都怪你！谁让你故意要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性命双修是自己选择的修行路线，阴阳合修需要一男一女，总之都不可能是韩师诚一开始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为免这刚认下的师尊恼羞成怒，沈小明笑了两声之后便住了嘴，取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秘籍，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这是弟子之前在家中无意发现的一本残卷，虽然只有上半部分，可内中法理精妙，更有一门双人合修之法，可以令人快速跨过引气期，直达筑基，故而才试着在家里和他练了几次。”
    沈小明这话半真半假，有关内容的部分都是真的，可书的来历却是百分之百的造假，他就是笃定以韩师诚性格，只要当面把话说开，便不会再继续往下细究，因此才敢用这个借口提前打好基础，为自己后续的一系列行动先给对方打下预防针。
    “唔……原来是这么个‘双修’。行吧，只要不耽误正事就行。既然你入了我门下，等到筑基之后便可以开始修习炼器之法。我看你现在似乎也快要到那关口了，想来也是这合修之法的功效，不如你将它献上去，换点材料回来，我指点你先炼点小玩意出来练练手，如何？”
    韩师诚这话可真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在他眼中，区区引气期才能用的功法，能值一块下品灵石就不错了。只怕还要看在是他徒弟的面子上，人家才愿意接下来。他这么说一是想培养徒弟与宗门之间的感情联系，二也是想借机“补偿”他一下，免得日后师徒离心。
    “既然是师尊吩咐，那我明日便去书阁一趟。”
    “也好，那你二人先在这院子里找个屋子住下。有需要的都找你贺兰师兄，他也是我徒弟，峰上的一应物资采办都归他管。”
    修道人大多追求清苦度日，住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一行为背后所展现出来的态度。
    沈小明带着高大壮安安心心地在淬锋院里住了十天，等到韩师诚再想起自己这位小徒弟时，人家都已经开始自学着用炼器手法制作传讯玉符了。
    “你这做法有点意思……上面的符是请别人替你写的？”
    “是找的海师兄帮忙。”
    沈小明连筑基期都没进，无论是“炼”还是“绘”都无法独立完成，只能靠求师兄帮忙的方式补足。
    “哦，是那小子。也是，咱们天枢峰上就他喜欢搞这玩意。”
    玄元派的下四峰虽然按照器、丹、符、灵四类大致分了派别，但却并没有强行限制门下弟子只能在本峰上走动。不仅允许兼修别法，甚至因为天赋原因改投别峰的也大有人在，只要不是犯了门规，想学什么都可以。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沈小明才敢自作主张，私下拿材料去炼这个玉符。即便如此，他也提前留好了退路，故意花心思将炼器手法融入其中，免得有人借事发挥，影响了他的计划。
    天枢峰上有三大掌事，再上面还有两位峰主。在峰主因修行缘故常年闭关的当下，三大掌事就是天枢峰的实际管理人。
    韩师诚在三人中排行第二，下面还有一个师弟叫冯鹤川。至于三人中为首的，便是收徒那日曾与他在沈小明面前斗过嘴的师兄连天工。此人乃是天枢峰主，合体期大能之子，虽然炼器手段并不差，但是因为性格原因，和同门师弟们关系都不大好，其门下弟子也很少和另外两系来往。
    “……你这玩意取巧的地方太多，炼出来自己也没法用，何必多此一举，提前费这么多工夫呢？”
    韩师诚都看出来了，沈小明自己又怎么能不知道呢？只不过他没料到这东西其实并不是沈小明给自己准备的罢了。
    “就当是提前练练手嘛。虽然徒弟我自认为是天才，可也不能拿我的标准去跟其他人比吧？这个方法就是我研究来给那些不擅长炼器，但又有这方面需求的人来用的。”
    “……哦？”
    “比如我的道侣啊，小徐师弟啊，或者未来可能还会有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号跟班啊，总之这个方法肯定是有意义的，师尊您就不用担心我是在浪费时间了。”
    韩师诚斜着眼睛看了他两眼，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小子胳膊肘尽往里拐！这还没成家呢，就天天想着要照顾人了？”
    沈小明腼腆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如此作为倒是在韩师诚眼中坐实了他的猜测，忍不住又伸出指头点了点他的脑门。
    “你想做这些也可以，但不许耽误了正事！我问你，你的融火心法背得怎么样了？”
    “早就背完啦。我看书过目不忘的，不然也不能提前跑出来做这些玉符了。”
    其实沈小明在高大壮身上投入的远不止眼前这一点，还有一份包含各种应急方案的详细计划。途中更是仔细征询了高大壮的意见，誓要为他量身定制出一条成仙之路来，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拿他做借口攻击自己，攻击天枢峰。
    ……不过这些东西倒是没必要现在拿出来说，只要他们两个自己清楚就行了。
    “好，那就好。”不耽误正事就是韩师诚的底线，要不他也不敢用这种“放养”式的教育方法对待沈小明。
    “你这玉符既然都做出来了，是不是还要给你那个小徐师弟送一份？正好我等会有事出去一趟，顺便就帮你把它带去开阳峰吧。”
    沈小明知道他这是想趁机显摆一下，但也不说破，恭恭敬敬地将一枚刻了“徐”字的玉符交了上去，转身带着高大壮回房间里“双人合修”去了。
    再说徐长生这边，他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有上辈子的经验打底，这些入门弟子才需要学的基础剑法，他看也不看就能做个□□成像，根本无需再在私底下花时间练习。
    也正是因此，现在的他可以腾出更多时间来调查当年事故背后的真相，理清自己当初没有时间去理的人际关系。
    “徐长生，在不在？师父叫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
    他毕竟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对和人打好关系——特别是这些过两年就再也不用见面的低等弟子拉关系，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平日里也尽量和他们保持距离，只管闷头做自己的事。
    “给，这是我徒儿沈小明专门做来给你的。只要你一突破到筑基期，便可用这玉符来和他联系。”
    韩师诚此前见过徐长生一面，也知道他是金剑真人铁镜锋指定的小弟子。他和铁镜锋关系一般，但也算能说得上几句话，所以才会专门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好教对方更加重视自己这位小徒弟。
    对于能在这里听到沈小明的名字，徐长生确实也感到了几分惊讶。他也疑惑过对方为何突破得如此之快，不过看寒成真人那举手投足间毫不掩饰的炫耀之情，想必对方也确实就是如此天赋卓绝，才能被他师尊这般看重吧。
    ……说到底，他也是看在对方敢第一个踏上问心阶，同时也是除自己之外第一个走完问心阶的人，因此才会对沈小明有所关注的。
    如今能借此机会和天枢峰稍微搭上些线，日后也可有机会找借口往开阳峰外面去做一些更深层次的调查，算得上是一件真正对他有用的好事。
    此时的徐长生还不知道，就因为他这一念之差，便决定了他即使重活一世，也无法在玄元派内安然度过自己的成长期。
    在沈小明的刻意引导下，玄元派内逐渐升起了一种传言。是关于金剑真人新收的小徒弟无心练剑，却整天想着往天枢峰上跑，甚至还借着自己的靠山，在筑基期就用上了一身下品灵器，在开阳峰上仗势欺人，以宝压人，惹得同门师兄弟全都看他不顺眼的事。
    “他们就是嫉妒！嫉妒了好啊，越嫉妒就越显得这群穷鬼没眼光。不晓得这玩意在我们天枢峰上都是论斤卖的，也就是开阳峰的剑修来钱的路子少，所以才会大惊小怪，你说是吧？”
    “……嗯。”
    十年时间匆匆过去，当年的六岁幼童如今也长成了剑眉星目的翩翩少年，可当初的少年却仿佛没什么变化似的，还是一副未张开的模样。
    这当然不是沈小明故意弄出来的，而是因为他结丹的速度太快，不到成人便踏入金丹境界，因此才落得个无法生长的下场。
    修道之士大多以金丹为天人界限，究其根源便在于其“无漏真身”所带来的种种功效。正所谓“丹成之后，鬼神辟易”，修成金丹便可令人容颜不老，寿数大增，更能由此彻底辟谷，纯以灵气为食，以及水火不侵，刀剑难伤之能——当然这里的水火刀剑都指的是凡间物什，由修士发起的攻击那肯定还是不能硬抗的。
    如今徐长生离着成就金丹只有半步之遥，虽然偶尔也会感慨对方确实天赋惊人，但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修士，很清楚“天才大多活不长，活下来的才是真天才”的规律，因此倒也不会对沈小明生出羡慕之情。
    “新给你的那把剑好不好用啊？好用的话我就把方子拿去给炼器坊的人了，到时候又能换一批新材料，还能再拿去把你的护身玉佩改一改。”
    “可。”
    “行吧，那就这样了。有事再联系，没事我就回房了。”
    沈小明现在依然还是带着高大壮住在韩师诚的淬锋院里，反正他师父平日里也很忙，放着那么大院子，除了当杂物间以外也没有别的用处。
    “前两天我又去天璇峰走了一趟，拿上品灵石换了几样之前没试过的新药材，你赶紧把衣服脱了，这回我们试试药浴的效果……”
    院子里不隔音，以徐长生的耳力，很清楚就能听见屋子里的人说话做事的动静。
    这就是他始终无法理解旁人羡慕他一身灵器的根本原因——如果说非要找个人羡慕的话，那也该是里面那位沈小明的宝贝道侣，被他活生生用丹药堆出来的“体修高手”才对。
    别说他这一身“廉价版”的下品灵器，拢共加起来也不值一块中品灵石，单就对方花在研究增强体质的丹药上的心思，就比给他打这几件小玩意要多出百倍千倍。
    ……他这不是在嫉妒高大壮。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平白遭了许多无妄之灾，不仅替人受过，而且还没从中得到半点好处，只多了一身骂名。
    “嗯？你还没走？正好，剑修的飞遁速度最快，这把剑你先拿着，帮我去天璇峰走一趟，再换两瓶冰蛇涎来。剩下的都归你了，快去快回！快点！”
    接过对方递来的一小兜灵石，以及一把明显有中品灵器以上水准的宝剑，徐长生掐了个剑诀，面无表情地将飞剑变大，往空中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枢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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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考虑隔日更或一周四更了，或许从下一本开始，不然肩膀和作息都有点顶不住